满宠小了一大半,此刻也面带微笑,靠近问道:“将军,可要下令使少将军出击?”郭淮微微摇头,道:“难得将文聘引诱出来,务必不能再纵其入城,且再等片刻。”青年文士遂退开半步,不再多言。郭淮恐他年轻面薄,复含笑道:“今日定要攻下樊城,以全令尊当年未尽之心愿。”
这年轻人乃是马良之子马秉,自从马良去世之后,便师从伊籍等人,一直在荆州听用。后来伊籍病故之前,深觉此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上书李兰,极力推荐。李兰既与马良是旧交,又信伊籍之举荐,遂以之为长史,协助郭淮守御荆襄。此番郭淮引军北征,留下于圭等宿将不用,虽然是考虑着防御江夏的东吴高平,也是想要借机将这些下辈好生历练一番。当年关羽攻打樊城之时,马良也随军再征讨,后虽然不是同死,但却都是樊城兵败所致。所以马秉得以随军征战,心中是别有一番滋味,既想建功立业,更多的却是要为父亲弥补当年的遗憾。
马秉听到郭淮提及亡父,神色稍微暗淡,随即又道:“此次能快速攻下樊城,皆将军之神威。”郭淮却摇头笑道:“这吾却不敢争功,若非大将军奇巧之技,造下这等威力强大的攻城器械,又是初次使用,打得文聘不知所措,否则怎能区区三五日就能立下如此功业?”马秉自然也知道这些器械都是李兰所设计,使人制造,他二人已有多年不见。马秉心中留下的还是李兰在为他父亲尽心操办丧事的情形,而这几年也不时的派人前往荆州询问自己的近况。能跟随这样的一位有情有意,又学识丰富的大将军,马秉自然是要更用心的尽职尽责,以为日后进见之本。
两人只说得这几句话,文聘的骑兵已经冲到蜀军阵前不远,蜀军虽然有弓箭,连弩却因为曹军前面还有不少败退下来的蜀军,是以不敢放箭。眼看曹军前锋就要插入蜀汉军阵之中,郭淮乃令司旗官将令旗招动,就见蜀军前阵也是且战且退,随着前面败军后撤,连同那些攻城器械也都置之不顾,一起丢与曹军。
文聘带兵必欲将这些机器捣毁而后甘心,竟也不曾觉察蜀军的异动,只顾挥军赶杀,等冲入蜀军阵中,亲自以长枪挑塌一辆投石车时,才猛然省悟,郭淮军力远胜于己,怎么会轻易便让自己的骑兵冲突上前?文聘心念刚转,就复听蜀汉后阵鼓声大作,左右两翼竟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两队骑兵,直插向曹军后背。文聘立时明白郭淮乃是诱敌之计,欲以此将自己围歼于樊城之下。他原是久经战阵之将,知道形势十分不利,再看蜀军器械已十损其半,出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高声喝令部下军马停止进赶,迅速收拢,撤回城中。
蜀军向以步卒称强,但郭淮却是夏侯渊旧将,曾随之镇守雍凉,深谱骑兵战法,又知要与曹魏争霸,没有一支可用的骑兵是万万不行。于是这几年在荆州与于圭等人一起收罗战马,终于组建了这一支为数不多的骑兵,名号“奔雷”。南方战马不足,郭淮知道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对于这些骑兵的训练,更加尽心用力,数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成就。此番攻打樊城,郭淮确实意在速战速决,是以将所有家底都一起用上,迫使文聘出战。等到文聘中计出城,郭淮也就连三千“奔雷骑”也都从箱底摆到战场之上。
为了能让曹军更加深入围中,郭淮宁肯忍痛舍弃大量的攻城器械,饶是文聘反应迅速,部下军士训练有素,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蜀军很快就将文聘骑兵归路截断,与后面文休所部,拦腰斩成两截。而此时文聘正面诈败的蜀军步卒也渐渐结成阵势,压迫上来,形成合围之势。蜀军骑兵皆未实战,精锐虽然不能与文聘部下相较,但毕竟合围之势已成,且人数又比曹军多,尽管文聘父子带人极力死战,却终不得脱。
郭淮眼看文聘身边将士越战越少,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可是手中的长枪却是越战越勇,不禁感叹,转谓马秉道:“文聘昔年在荆州之时,名声远在魏文长之上,今日一战,果然不凡。”马秉也点头道:“果然是员虎将,莫非将军有意招降?”郭淮再向阵中的文聘望了几眼,摇头道:“彼深受魏主大恩,且素来以忠义闻名,断乎不会归降。”言讫,复谓左右道:“传下将令,能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此言一出,郭淮身后数员骁将,皆高呼将令,一起抢上阵前,欲得重赏。
文聘在乱阵之中,也感觉蜀军杀不胜杀,围了一层,又是一层,心中隐约知道再无活命之望。忽又听得蜀军阵中有人高喊:“郭将军有令,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文聘此刻身旁部下尽皆战死,自己也身受多处创伤,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让他觉得难以支撑。而蜀军得到这样的将令,越发拼命地挤上前来,刀枪剑戟一起向文聘身上招呼。文聘知不能敌,惟恐被擒受辱,乃将枪横扫,迫退蜀军,厉声喝道:“且住。”
此刻文聘全身上下都染满血迹,浑如血人一般,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喝,气势凌人,竟让周围蜀军一起站住,不复上前。文聘稍得喘息,乃目视北方,大声道:“微臣不能再尽忠了。”遂拔剑自刎于阵前。左右蜀军见文聘自裁,无不愕然,随即又复有一员裨将先记起郭淮将令,心中贪图赏赐,便蠢蠢欲动,趁着旁人不备,抢上前去欲取文聘首级。有人带头,左右军士也都恍然记起,一起上前争夺。众人都不肯相让,竟将文聘尸体分成几块。等到郭淮将令传至,已是不及,只得使人收好,等战事完毕,再以针线缝合而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