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玻璃实验室里,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也无从知道对方的想法。 我现这么多年过去,我像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顾里。 四个小时之前,当那些红酒从她精致的脸上淌下去的时候。 我甚至觉得那是一张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具,没有感觉,也没有情绪,一动不动地僵硬微笑着,这也使得我在眼泪冲出眼眶地同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南湘,还是在同情顾里——又或者,只是在为我们友谊的这场葬礼,落下矫情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顾里妈妈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她依然穿着刚刚party上的小礼服。 脖子上那一大串珠宝项链重重地下垂着,看上去像是要把她的脖子扯到地面上去一样。 她慢慢地走到顾里面前。 顾里也抬起头望着她母亲,两个人迅地红起了眼眶。 我被这样沉默的场景冲击到了感官,在医院冰冷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幕悲伤的电影。 在我眼泪刚刚涌起的时候,顾里的母亲抬起手,抡圆了胳膊用力地甩了顾里一个耳光。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地时候,身边地唐宛如已经尖叫了起来,而简溪两大步冲过去,挡在了摔坐在地上的顾里前面,抓住了疯一样扑过来地顾里妈。
“你逼你爸死命要参加你的生日会!你逼啊!你活活逼死了他!他不赶着回来,根本就不会心急火燎地开上高架去!现在他躺在那里,你开心了?你得意了?”
顾里站起来,把刚刚被打散的头拢好,对她妈说:“你再用力甩我两个耳光好了,这样爸爸就可以活过来,多好!来啊,用力打!”
顾里妈被简溪抓着,不动了,看上去像一个憔悴的老太婆,往日雍容华贵的形象被眼圈上扩散的黑色眼影和晕开的睫毛膏冲垮成了碎片。 她的皱纹突然全部翻涌在脸上。
顾里冷笑了一声:“你除了哭,除了闹,除了打我,除了把你的眼泪和鼻涕抹在我爸僵硬苍白的尸体上,你还能gan点什么吗?你五十岁了,不是十五岁,你一辈子都活在迪斯尼游乐园里么?”说完她转身走了,看都没再看她妈一眼。
我和简溪、唐宛如走在顾里后面,她一个人冷静而沉默地在前面快步地走,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幽蓝色的礼服长裙,提着裙子的一角,像是一个赶去参加演讲的女议员一样沉着冷静。 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安慰。 我看着她走在黑暗里的背影,像是观望着遥远地平线上一面小小的被风吹痛的湖。
我知道这其实来源于我骨子里悲伤的文艺气息,总是爱将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渲染放大得像是雨果笔下那个沐浴在灰色细雨里的巴黎。 实际上,我清楚地知道,她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完美,高跟鞋踩在湖边的黄色亚麻石上像是电报机一样“嗒嗒嗒”响。
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顾里身子一歪,扑通一声砸进了湖里。 她一动不动地往下沉,像是一具人体模型。 在我和唐宛如张开了口喉咙里却不出一丝声音的时候,简溪一猛子朝湖里扎了下去。
简溪把顾里抱到岸边的时候,我像是疯子一样地哭着跑过去踢她,“你***吓死我了啊你!”骂完我蹲下来抱着她,死命地哭。 唐宛如走过来,坐在我们边上,跟着我一起哭得很响。
kao在我肩膀上的顾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两只眼睛像水球上被戳破的洞,汩汩地往外淌水,眼泪在脸上,和那些冰冷的湖水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