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臂一捞,轻轻松松接住了那张薄布,只是看也不看手中的布,手下也无其他动作,反而盯着裴宝儿打量了一番,满面冰寒道:“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你是嫌我送过来的药材太少吗?”
裴宝儿心中腹诽,她不过起来喝口水,哪里需要包裹得那么严实。要不是因为泼了他一身残茶,她也不至于大开窗户,受这冷风吹。
偏偏这人还以一副教导主任的语气责备她,好像她是个小孩儿似的。裴宝儿一火,直接将窗扇给合上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内侧的搭扣给扣上了。
裴宝儿:“齐御史说得对,更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齐珩:“……”
窗外静悄悄的,裴宝儿此时才慢吞吞回身去倒水,灌了两口下去,这才觉得心头的火不再那么旺了。
真是的!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啊,即便他是自家的大恩人,也不能动辄对自己甩脸色啊。裴宝儿自小出身孤儿院,看惯了冷脸,最擅长察言观色,也最讨厌别人无端端给自己甩脸子。
喝完水,她蹑手蹑脚地准备摸回床边,却听得窗外一点动静都无,又有点怀疑他还没走。只是最近天天下雪,晚上也不见月光,这窗纸还是砚儿生病前刘云特地糊多了几层,十分厚重,连个影儿都透不过来,她也看不到窗子那头是否真的还有人。
裴宝儿咬了咬唇,还是往窗边挪了过去。她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而是,如果她知道有个人就站在一墙之隔静悄悄地盯着自己的房间看,她会膈应得睡不着。对,就是这个原因!
她一手轻扶着窗棂,犹豫着要不要再开窗看一眼,又担心其实窗外无人、开了反而自己尴尬。即便他还在,她也不知见着了他该说什么。
良久,窗外传来一声轻咳。
裴宝儿搭在窗棂上的手一僵,正要收回,便听得他低声道:“你今日在集市上不是想送我东西么?不过,救命之恩可没这么好报。”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她心中一紧,却嘟囔着换了话题:“你能看得到我站这儿?明明我都看不见你……”
窗子那头又传来一声轻笑。
她臊得脸上热了又热,手心汗津津的,跟酷暑天里蒸桑拿一样酸爽。
“习武之人,若是连一窗之隔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怕是只能去做教书先生了。”这便是给她的解释了。
裴宝儿默了默,“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其实她还想问,他这次出来的公务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天天“游手好闲”地在她周边转?快过年了,他不用回家过年吗?
心念一动,便听得他说:“是该走了,你安心过个年吧。”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秉性坚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求人。不过,那铺子里的事若是难办,大可……唔,你若是想换个地方开铺子,京城却是不错的选择。”
这一席话里信息量便大多了。先时碰到他和雷明二人在一起时,他似乎就提起了铺子的事,似乎对她近来和林大太太的龃龉竟有所耳闻,还暗示她可以找他帮忙,这下更是近乎明示了。至于京城一事,若不是因为那一年合约在身,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裴宝儿嗯了一声,低低说了句“我会考虑的。”
她没有问他是不是又要离开了,他也没再开腔说别的什么。
静谧的气氛就这么缓缓流淌在这一窗之隔的冬夜里,万籁俱静,仿佛这世间只余下这一堵墙、一扇窗。
也不知过境的冬风是不是感受到了这种气氛,在路过这条没有桂花的桂花巷时也放慢了脚步,又裹挟着邻家院里趁夜半绽放的梅香,给这方空间带来了一丝凉凉的甜意,让人登时心生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