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炮哨战兵留在堡外,左右两哨再度折回堡内。
驿卒们稍有迟疑,直到有个汉子双目发红,浑身哆嗦着咬牙切齿,跪在地上朝东方磕了三个响头。
那是北京,是紫禁城的方向。
抬起头,他满面泪痕,对众人道:“我,我大没日子了,走之前我得让他吃顿饱饭,我不管了。”
再起身,汉子跑进驿城,再无反顾。
随后,一个接一个。
有人磕头,也有人不磕。
有人哭泣,也有人不哭。
最开始人们还会对左右说一句理由,后来不需要理由了。
刘承宗不想看这些,他尽量让自己在马背上高高昂着头,看驿城里战兵牵马出来。
三钱银子,打成球,只有指甲盖大小。
按抢粮铺那日,店外挂牌价格,够买小米九斤半。
他理解。
人类并非只在悲伤时哭泣。
窝囊。
灾难来临妻小挨饿,管你善良勤还是吃苦耐劳,傍晚回家带不回粮——那就是窝囊。
没个大男子样。
但磕头不磕头,这条他们曾驰马跑过的官道,都见证了给大明效过的忠。
有人在轻轻拽缰绳。
刘承宗垂眼,是那在驿城上破口大骂的驿卒,他有点忐忑:“我把命卖你,也能爹娘吃饱,娃娃不饿?”
刘承宗笑道:“为啥不能?”
驿卒狐疑看着他的表情,试图从这张笑脸上找到阴谋的蛛丝马迹,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自身没啥好值得别人算计。
他干脆把心一横,问道:“你是贼,我在城上那么骂你,你不生气?不杀我?”
“你叫什么?”
“魏迁儿。”
刘承宗缓缓颔首,顿了顿才说道:“生气是有一点,但你骂的对,我就是来砸你饭碗的,也确实把你饭碗砸了。
但你以为只有你们的日子过不下去?我是贼,还是秀才,差点就做了武举人,那又如何,这碗饭还能吃吗?”
刘承宗没再看他,扬臂指向驿城。
“去扛你的粮食,拿上兵器,牵出匹马,跟我去下个驿站,也砸掉他们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