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器具、金银首饰、兵器铠甲,至少七成打着元帅府军器局、百工局、织造局的标志。
甚至就连被绰克兔台吉当作军粮的挂面,都是俱尔湾出产。
全是俱尔湾卖给青海蒙番部落,又被绰克兔抢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蒙古诸部间流转,最终又随着绰克兔被击败,回到刘承宗手中。
这让刘承宗意识到一个此前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这场战争带给青海带来最大的影响,恐怕不是元帅府向周边立威。
而是他一手建立日进斗金的俱尔湾市场,从源头上被摧毁了。
他的市场如今还在那,可客户没了。
俱尔湾市场的客户从来都不是普通蒙古百姓,而是由蒙番贵族牵头的大宗贸易商队,如今青海的蒙古部众没少,甚至比之从前还多了些,可是蒙番贵族没剩几个。
今后的贸易对象,将不再是蒙番部落首领,而是周围诸县的商贾。
那里会是西宁城连接海西海北等县的商贸中心,并进一步向南辐射。
刘承宗率军向南山堡的行进速度很快,但赶不上阿尔斯兰逃跑的速度。
绰克兔战败身死的消息传过去,令乌兰山下的蒙古军队大为震动,阿尔斯兰当即决定逃回甘肃边外,但他这个乌兰部的部众,并不听他的。
他们有些是喀尔喀的军队,更多却是来自漠南的妇孺,刚刚过上两天好日子,谁都不愿离开乌兰山。
因为已经临近十月,冬天要来了。
他们没参与对土默特古如台吉的进攻,生活物资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在甘肃边外熬到明年春天。
内外压力之下,乌兰部土崩瓦解,阿尔斯兰率领两个忠于他的千人队抢了许多牲畜物资,向甘肃边外逃逸。
而留在乌兰山的一万六千余部众,推举出几名德高望重的首领,向南山堡的钟虎投降。
钟虎当时吓坏了,他手下满打满算一千二百人,哪里敢接受一万六千人的投降。
海西知县刘国能也做不了这主……整个海西县才四千多号人,堪堪自给自足,这一万六千人就算把牲畜都吃光也熬不到过年。
只要把人从南山堡放进去,到不了明年上元节,海西县就该人吃人了。
对投降的蒙古首领来说,事情又发展向他们不愿看到的方向,留给他们的选择并不多,要么像阿尔斯兰的选择一样,抛弃老弱妇孺;要么就只能开战打一场。
几乎所有从漠南逃来的蒙古首领都有这样的经历:在秋天,他们的部落遇到粮食危机,周围没有部落能提供帮助,只能向大明边防索要钱粮、向将领上表归附。
有时候,大明会打开边市,让他们用皮货骏马高价换回粮食,或者直接提供粮草帮助,以此换来军事上的协助。
但更多时候,朝廷的边防也养不起他们。
并非游牧民族天生轻视老弱而重视青壮,只是经常会面临别无选择的境地,很多时候人们不愿抛弃老弱,投诚失败,就只能由青壮拔出弯刀拼个生死。
打赢了冲进边墙抢一把,打输了就死成千上百的人。
不论输赢,口粮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冬季的危机也都能平稳渡过。
只需要一些人永远留在这个秋天。
刘承宗率军抵达南山堡时,等待他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一万六千个缺粮少袄的蒙古人,把自身生死的裁决权力交付他手,敌人是战是降,就在他一念之间。
刘国能万分无奈:“大帅,西宁一直在招募流民,开垦的田地还没多少收成,河湟谷地的粮价已经涨了两成,两万余俘虏,恐怕没有余力。”
“好事嘛……”
刘承宗用最苦涩的语气说着最高兴的话,仰脸看向巍峨雪山与蓝天白云的交汇之处:“老天爷不想让这么多人活,我不是老天爷,不论夏夷俱为人,就共渡难关吧,安插。”
说罢,他深吸口气,脸上悲悯之色尽褪,昂首道:“海西海北俱尔湾西宁,能收多少收多少,收不了就在水师衙门捕鱼,要是粮食还不够,就只能委屈一下我的弟兄们,今年冬天少吃点粮多吃点肉。”
“大不了老子这场仗白打。”刘承宗翘着大拇指转头向身边诸将笑道:“我们把古如台吉的牛羊全他妈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