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髻里的一丈青是上个月妍玉赏给她的,她原先瞧着还不错,但如今跟怡人的首饰一比,也显不出贵重了。红芍看着怡人嫉妒不已,暗道:“谁知道五姑娘竟然又发达了,攀上了梅家,若我不跟四姑娘,怡人如今的体面理应是我的才是!梅家两位爷均是出挑的,若是当初我跟了五姑娘去,凭借美貌,未必在梅家就做不成半个主子。”
婉玉佯装未听见众人叽叽喳喳议论,往最前方书案上一瞧,见上有一部文集,命怡人取过来一阅,见其中所书诗词文章均是崔雪萍所作,不由起了兴趣,一页一页翻看,只见辞藻华美,颇有文采,字里行间极喜用典,尽拣生僻的来做,又见写的文章小品虽有意趣,但难脱窠臼,立意模仿痕迹甚重。
婉玉合上文集心中暗道:“原先与崔雪萍不过只打几个照面,不咸不淡说笑几句,并不知其人心性如何,但就文章来看,此人极喜欢掉书袋,看来是个好卖弄才学彰显知识广博的。做的文章立意无甚意趣,落俗套而已。但闺阁中的女孩儿或爱上她的文采,或悲秋伤春却故作淡泊豁达的调调,或被其卖弄的才学糊弄住也未可知。崔雪萍学识是有,不过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并非如外界所说才华出乎众人。”想着命人将文集放了回去。
不多时,云板声响。崔雪萍摇摇走了进来,婉玉将她极细致的上下打量几番,只见崔雪萍容长脸面,生得白皙,一对水汪汪的双目尤为夺人,合中身量,穿豆绿撒花镶边银色暗花缎面对襟褙子,雪青长裙,头上绾倭堕髻,只插一根玉簪,耳上,手腕上也均带着玉器。昂首而入,身带一脉清高孤傲之气,竟隐隐有凌人之势。
崔雪萍入了书堂便开始讲授《贤媛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章讲完,又歇息了片刻。待到第二堂课,崔雪萍道:“上回教了作诗,大家写的命题诗我也都看了。有人写的律诗真真儿是乱了韵,错了平仄,竟还未用着典故,我看着都觉得可笑,更别提传扬出去让人家笑话了。这儿有一首我写的,万莫说我写得好,不过是给大家看看罢了。”说完将自己写的高声朗读了一遍,又把众人的诗作拿出来每篇点评,一时说这一篇辞藻堆砌,一时又说那一篇出了韵。点评过后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我三岁识字,六岁作诗,过目不忘,十四岁曾写过一篇文章,书院里大儒看了都说我若是男子科考必能夺魁。后又因诗词做得有了些名望,更有人看了我的诗作便要上门来提亲的。前些时日有人将我做的文章和诗作整理了一部集子,亦有好多人争相去看。可见想作得一手好诗就要多写多看才是。”
婉玉听了崔雪萍的话连连皱眉,暗道:“虽有几分姿色和才学,但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也忒狂妄了些。”对崔雪萍又添了两分不喜。此时只听背后坐着的小姐与同桌窃窃私语道:“就这番三岁识字,六岁作诗的话,她已讲了七八遍了,难不成每次作诗都要讲上一次?”另一人笑一声道:“这是人家顶顶得意的事,自然要多讲几回了。不过个平民出身的,哪里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的小姐,又恐失了体面,当然要多说自己如何才华横溢了,好压过咱们一头去。”
婉玉心中冷笑,此时崔雪萍讲了《杜工部集》里的两三首律诗,命大家再做诗词上来。婉玉心思一动,暗道:“何不趁此机会试一试她?”稍一沉吟,写出一首来,呈了上去。崔雪萍接过一看,只见红笺上端端正正写道:
“邀君把盏对烛思,旧忆浮生轻狂时。
烧雪为云青山远,吸风而餐冷月迟。
秋风一卷桂枝韵,幽梦三叠梅花诗。
何叹岁月忽已过,沉醉唐宋无有期。”
此诗写得极工整,更多三分洒脱狂放之意,较她写的律诗高明了数倍不止。崔雪萍只觉诧异,但旋即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她已被“才女”之名捧惯了,又自诩才华横溢,万不愿见到有别的女子将文采盖过她,心里登时便存了打压之意。待抬头一看,只见婉玉坐在跟前,知道她如今已被梅家收养,本想着要夸赞几句,但见婉玉神色高傲,心中不悦,暗道:“原先不过是个柳家的庶女,如今跟我摆什么款儿?”低头又将诗看了一遍,只觉意境高雅,心里愈发酸起来,遂冷冷道:“这首诗倒是工整了,可字眼堆砌太多,什么‘青山’、‘冷月’、‘秋风’、‘幽梦’,写了这些反倒不知你要表达些什么意思了,读着甚乱,整首诗意境也不过平平,唯有末句‘沉醉唐宋无有期’带一分亮色出来。许是我前些时日做多了怀古诗,今儿个看见你这篇闺阁字眼多的,反倒觉不舒坦了。这些年经常有姑娘小姐求我题诗,一般就爱这闺阁里的字眼,什么‘水晶冰玉素月’的,没白的放小了格局。”
婉玉听罢淡淡道:“此诗并非我所作,而是家父梅公所写,前些时日我大哥画了一幅家父把酒小酌的画像,家父即兴作诗一首,将它题到画上了。”
崔雪萍吃了一惊,心里登时又悔又恨。此时只见婉玉已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吩咐道:“怡人,将东西收一收,回家去罢。这里听不听都罢了
第十九回【上】-->>(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