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时间,听了一个跨越许多年月的故事。
之后,李容又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沉默着。
离开大都督府,上了马车后,李容仍是恍惚的。
见她神态,车内侍女不安地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李容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眼眶刺得生疼,她抬手摸向眼角,才发觉满是湿润泪光。
此一夜,李容未眠。
临破晓之际,她坐起身,看向雾蓝的窗外,喃喃着道:“我道在宣州初次相见,怎就觉得几分亲切……”
原来真是她李家人,且是她见过的李家孩子。
那样出色又那样可怜,但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的一个孩子。
李容心间揪扯了一下,掀起被子下了床,脑子逐渐被不满的情绪占据。
她那不干人事的皇兄,竟就是这样做人父皇的?她断然不信皇兄会分不清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还有做母亲的,就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和亲北狄?
还有常阔那厮,这样大的事,这样天大的事……竟然将她瞒得这样死!
李容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好一会儿才停下,推窗看向渐白的天色,半晌,拧眉长长叹了口气,脑海中回响起昨日姑侄二人的最后对话。
她问:【为何说出来?】
那个孩子答得很坦诚:【我想说服姑母助我,以谎话叙实事,使我看起来更可信些。】
天色渐亮,却阴沉着。
归宗大典前一日,太原城中下了一场大雨。
那些朝廷官员们将此视作李家先祖的不满之兆,有人悲而作诗,更有甚者奔入雨中大哭起来。
常岁宁听了不恼反而欣慰:“待我李氏如此忠心者,我有什么可苛责的呢。”
说着,看向堂外雨水,道:“崔令安,你说我家中列祖列宗若果真在天有灵,明日这雨将会停否?”
崔璟站在她身侧后方半步处,与她一同望入雨中:“殿下放心,吉日自然会有吉象。”
“吉日是用心择选过的。”常岁宁转身往堂内走:“就看祖宗们肯不肯给我这面子了。”
她语气轻松,崔璟却莫名听出两分“若不肯给这面子,来日香火供奉减半”的大逆不道之气。
只这一念,便将上下主次颠倒过来,崔璟倒有些想劝李氏祖宗自求多福了。
次日清晨,雨水未休,归宗大典如期举行。
大典设在太原晋祠。
太原作为李氏龙兴之地,大盛太宗皇帝曾提议在太原兴建太庙,但遭到儒臣们反对,儒臣们认为太庙只当在京畿之地,另建于别处不合礼制。
太庙虽未建成,但太宗皇帝下令扩建了太原城中受历朝历代香火供奉的晋祠,并在此亲笔题下碑文,于扩建的新殿内供奉先祖牌位。
民间有传闻,道是晋祠下藏着龙脉起源,常年有龙气萦绕。
常岁宁本打算在洛阳举行归宗大典,最终选择太原是局势使然,但在无绝看来,这此中自有神妙指引。
供奉李氏先祖的大殿内,祭祀器物早已齐备,诸人也陆续到齐,分立于殿中。
发髻花白的女帝立于右前侧,着宽大曳地袍服,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另一侧有内侍相扶,往下依次是太子、宣安大长公主及朝臣,姚翼也在其中。
另一侧站着的则是以戴从为首的太原官吏,以及崔琅等崔氏族人。
魏叔易立于祭案旁,今日他是陪祀官,自然又招来诸多如刀般的唾弃目光。
殿外有重兵把守,皆是玄策府和常岁宁的人。
雨水未消,殿内气氛因那些朝臣们的神态而显得凝重压抑,只有一些官吏们低低的交谈声。
这时,殿外有略显嘈杂的行礼声响起,随着一声高唱传报,殿内诸人无不转头看去。
青裙女子微提裙摆,步伐从容地拾阶而上,身侧着玄袍的青年为她一路撑着伞。
女子行至殿前,放下提着裙摆的手,在一片行礼声中,跨过门槛,迈入殿内,走进那无数道视线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