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京营,不丢人,那戚继光凶焰滔天,就避其锋芒,大明喜欢分兵,俺答汗的主力可以向西,陕甘三边的边军,实力并不强,人数也不算多。
“那板升城呢?”索南嘉措摇头问道,董狐狸的战法,的确不错,但这么做,俺答汗精心经营了数十年的板升城,一定会落入大明手中,那俺答汗不就成了丧家之犬了吗?
人心散了,还怎么跟大明你来我往?
董狐狸的战法是游牧战法,他的思考,他的应对,都算不上错,因为祖宗都是这么干的,大明强就退,大明弱就打,反反复复两百年了。
现在的问题是,俺答汗筑城了。
“那就放弃呗,还能如何呢?雄鹰必然是翱翔于天际之间,岂能被巢穴束缚手脚?”董狐狸极为肯定的说道。
董狐狸投奔俺答汗是不得已,他比俺答汗的抵抗意志还要强,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他杀了密云总兵汤克宽,大明对等杀了俘虏,董狐狸的侄子卜哈出。
俺答汗落败,还有可能到京师弄个顺义王府,和怀义王讨论下谁才是草原上的叛徒这个问题。
但董狐狸被抓了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解刳院雅座。
大明讲究既往不咎,议和就是阶段性的结束,之前的事儿,大明是技不如人,自然不会翻旧账,所以俺答汗还有可能善终,但谁让董狐狸杀了汤克宽呢?那是万历年间的大明总兵!是陛下的人。
这可不适用于既往不咎了。
所以,董狐狸鼓噪俺答汗抵抗到底。
“董狐狸啊,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往哪里跑?”俺答汗叹了口气,他老了,挪不动窝了。
“建城真的蠢吗?也不是吧,之前草原一下大雪,就冻毙无数,自从有了板升城,至少城里的牧民,冬天不会再冻死了。”俺答汗略显迷茫的说道:“按照我当初的估计,自从议和之后,京堂应该困于党锢之间,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
俺答汗征战一生,胜多负少,甚至不客气的说,他除了在马芳和戚继光手里吃过亏,就没输过,他当初下令建城,也是认真考虑再考虑过的,大明国势已经衰微,京堂党锢,可以说是你死我活。
那张居正再强,他打赢了党争,他还敢振武?政斗赢了,还掌握武力,就不怕宫里的太后和皇帝发疯吗?
按照俺答汗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张居正,的确是救不了大明的,可是再加上一个不要命的皇帝,那就完全不同了。
“娘子,你进京见了皇帝,没有劝他不要动武吗?”俺答汗看向了三娘子,疑惑的问道。
“劝了,劝不动,我都劝到龙床上去了,谁知那薄情郎跟我打赌,说,谁下不了床,算谁输,结果我输了,唉,都怪我,都怪我。”三娘子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她给自己脸上贴金,她还爬龙床?陛下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皇帝不让她当内鬼,当叛徒,她不能下毒,就想气死俺答汗。
三娘子这番话,饱含怨气,这些年为了边贸奔走,她的绯闻可谓是遍地都是,搞得她像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妓一样,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先是吴兑,后来是王崇古,再后来是皇帝,三娘子也懒得否认,现在,她还亲自散播谣言。
“又说胡话。”俺答汗并没有想象那样急火攻心,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
他很了解三娘子,她是个很刚烈的人,真的不乐意,杀了她她也不乐意,同样,俺答汗也很了解大明,她三娘子没那个本事爬龙床。
大明有的时候,保守的像个老顽固,三娘子一个胡人,还是虏王妻子,根本接近不了皇帝三丈之内。
“唉,我倒是想做皇后,管他皇帝是谁。”三娘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真的想当皇后,当初俺答汗要是能攻破京师就好了,现在她就是皇后了,这是气俺答汗现在老迈,气他壮志未酬身已老。
俺答汗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示意三娘子不必再说话了,他站了起来,身上的暮气开始缓慢消散,厉声说道:“我俺答自问议和之后,从无悖逆乱举,今日大明无道伐我,我自然要举旗抗争!他戚继光横强,我俺答虽老,但也要亲自验证下这戚继光有怎么样的本事!”
“他皇帝老儿想干点什么,不能等我老死吗?就这两年的事儿,他赢了也是他胜之不武,欺我老迈无力!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下令儿郎!准备迎敌!”
“是!”诸万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无奈称是,大明军现在和过去的大明军不同了,现在大明军的火器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骑兵在火器面前,真的不堪一击,连袭扰都变得极为危险。
此时的俺答汗像是恢复了年轻时候,带着几分睥睨。
“三娘子留下,其他人退下吧。”俺答汗平静的说道。
待所有人褪去之后,俺答汗身上散去的暮气再次出现,身形变得更加佝偻,眼神更加浑浊了几分,他坐在软椅上,用力的咳嗽了数下,才靠在了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三娘子啊,这么些年了,你是对的。”俺答汗的气息终于平稳了起来,他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变化,他太老了,脸上爬满了老年斑。
俺答汗略显虚弱的说道:“我死后,草原人就交给你了,和大明和解,成为边民,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趁着我活着,草原上那些个死硬顽固之人,跟着我一起死在大明兵峰之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哟?这临到头,觉得我是对的了?”三娘子眉头一挑疑惑的问道:“呀,你还要为大明王化鞑靼撒清障碍不成?”
俺答汗吐了口浊气,怅然的说道:“我才是草原的王!议和也是我同意的!不是我放纵你,你能有今日?”
“大明和草原这打了快三百年了,终究要有个结果的,我要为我的臣民想好退路,人不能总为自己活着,这臣民有的想打,那就打,有的想和,那就躲起来,等着和,那皇帝小儿有句话说得好啊,谁为万民奔波,谁为万民之王。”
“很多时候,奋力抵抗,是为了有更好的投降条件,束手就擒,只会让大明更加看不上我们草原人。”
“我不服!这皇帝小儿凭什么觉得自己振武十年,就可以到草原来撒野!就是死,我也要崩掉这小二一颗大门牙,告诉他,我草原人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战!战!战!杀他个人仰马翻!我俺答,就是死,我也是王!”
若不是马芳这个家伙逃回了大明,嘉靖二十九年之后和大明的争锋,他俺答汗未尝没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奈何,奈何,大抵是天命不在他俺答,这马芳他养了十一年,最后给大明培养了个悍将去,这找谁说理去。
等到黄泉之下,俺答汗非要问问马芳,当初为何要逃,他没有对不起马芳的地方。
马芳可以很果断的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是大明人,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马芳也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他的儿子战死沙场,他的五个孙子,四个战死沙场,他是‘父子兄弟并死国难’的马王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