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目的,就只是来接走家眷。
然而,他走到人群中,清了清嗓,正打算开口,忽然感到有什么硬梆梆的尖锐之物抵住了他的腰。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护卫已经被隔开来了,身后站着的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虽然也穿着江淮的军袍,可却不是他的人。
“你们……”
“我等一心社稷,还请太守支持。”
李希言还待再言,肩上已被那凶汉捉得生疼,他能感受到自己腰间抵着的是一把匕首,不由骇然。
他环顾着人群,看到了好几个品级不低的军中将领。
“请雍王督统江淮,平定叛乱!”
接着,有一道响亮的声音加入了请薛白统兵的行列。
李希言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定睛一看,就见到元景曜站在前方,高举着手臂挥舞着。
他不由愣住了。
原来,元景曜分析的那些,就是其心声,江淮军中不缺聪明人,更不缺投机的赌徒,而元景曜恰是赌得最大的那个,把他骗得晕头转向。
李希言终于意识到今日之事不是李藏用一时兴起,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夺权。不知从何时开始,扬州城中,乃至于江淮的兵马中已有许多人早暗中倒向薛白。
这是兵变,是犯上作乱。可惜,他到这一刻才明白,不,他其实到现在还没完全明白过来。
他分明派人盯住了薛白,对方确实什么都没做,门都没出几次,如何能安排出这样的计划?
可到了最后,薛白却依旧还是不肯答应统兵,只道:“诸君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
说罢,薛白见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继续离开,干脆掉转马头,继续待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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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宅院中,把行李放下。
进了堂屋,颜嫣见没有旁人,当即就逮着薛白道:“我就猜到,果然是你安排的。”
“我哪有做甚安排,不过是众望所归罢了。”
“才不信。”颜嫣道:“可你分明每天都陪着我,快说,是如何联络到这许多官员将领为你造势的?”
薛白见骗不了她,只好苦笑道:“好吧,是让太白兄为我暗中联络。”
“李白?他还能为你做这事?”
“有何不能?”薛白道,“你可莫看轻了他,你可知他的老师是谁?”
这个问题终于是难倒了颜嫣,她想了想答不出,只好问道:“谁?”
“赵蕤,乃是开元年间有名的纵横家,他的《长短经》集儒家、法家、兵家、杂家、阴阳家之大成,黑白杂揉,讲国家兴亡、权变谋略、举荐贤能、人间善恶,最擅长的是帝王学、纵横术。”
“这般说来,李白一心立大功业,以姜尚、诸葛亮自喻还真不是眼高手低?”
薛白笑了笑,对此不作评判,道:“不论如何,太白兄确是助我收服了李藏用等人。”
颜嫣不由奇道:“他如何做到的?”
“写了几首诗吧。”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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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言不敢相信,这场夺权的幕后主使之一,竟是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空有诗才而不擅实务的李白。
当扬州城中的各级官员、将领簇拥着他回到衙署,说是要商量该如何说服雍王统兵,实则是挟制、架空他的权力,他便看到了他们口中那位“先生”。
“李太白!”李希言当即喝道:“你可知你等所为乃谋反大罪?”
“太守误会了,白无官无爵,万不敢谋反,唯有一腔热血欲报效社稷。”
李白在这种时候还十分洒脱,答过之后,也就不再理会李希言,只与众人商议着该如何说动雍王统兵平叛。
他们说到兴起,李藏用还一拍大腿,道:“今日忘了把太白先生的诗拿出来,那诗豪气,雍王若听了,必愿带我等建功立业。”
“不错!”元景曜朗声道:“我便是听了太白先生的诗,心潮澎湃,决意追随雍王!”
李希言听着众人这番说辞,似乎薛白真的不知他们的图谋、也不肯接受他们的拥戴,一切全都是他们擅自谋划,苦苦相逼。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死都不信。只恨薛白装得太真,分明是狼子野心,偏演出了一副忠诚坦荡的模样。
奈何他再悲愤也无用,诸人的立场都与他这个宗室重臣完全不同,正拍着手大喝李白的诗。
那是一组诗,名为《颂雍王功绩歌》,乃是李白根据这些年薛白的功绩所作,也带着对其接下来平定战乱,使天下海晏河清的期待。
堂中诸将正是为诗中气魄所感,选择追随雍王。
“雍王正月将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
“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燕鹜池。”
如今其实已是上元元年的三月,可实则是旧历的正月。
众人或还不习惯用新的岁首,或是不满于天子重用宦官,遂故意将这三月说成正月。
一首诗念完,又是下一首。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胡沙。”
这说的是安禄山叛乱以来,雍王扫平天下的战功,以谢安东山再起的典故,隐隐又有对如今天子一度罢雍王之权的不满。
而这又何尝不是李白自比谢安?
不论如何,这些诗确实是十分提气,众人一首又一首地放声高歌,愈发坚定了要请雍王统率他们的决心。
李希言在一旁听着,终是长叹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
他知人心所向,不是自己能轻易能扭转的了,若冥顽不灵,恐有性命之忧。只好答应带头再去劝雍王担当大任。
于是,连着三日,都是李希言领着诸将官到薛白宅院外苦苦相劝,薛白每次都是拒绝。
可随后各州都有将领赶来,声势愈发浩大,薛白见众望所归,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提出了几个条件,把戏演完整。
“我擅离职守,实则触犯了朝廷律例。路过扬州,恰逢李璘叛乱,蒙诸君不弃,只好担当大任。今须约定,一则我是暂代其职,若圣人委任了新的江淮督统,我便立即卸任,返回范阳,诸君不可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