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装满,与小道姑提了回去。
罐子放在茶案上,里面的水清澈透亮。
办完此事,李季兰便要回到玉真公主身后站着,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往芙蓉园的方向偷瞥。
忽然。
“这恐怕不是曲江池的中泠水。”
在她身后,陆羽舀了一勺罐中水尝了尝,道:“这必是近岸之水。”
李季兰大吃一惊,心道这如何能尝得出来?莫非是这人看到了她们汲水的情形。
她遂连忙往方才汲水之处看去,但见隔着篱笆与芦苇,哪能看到。
李承宏也不信陆羽能尝出来,上前舀了一勺尝了尝丝毫没感到有任何异味。
“季兰子。”玉真公主问道:“这是池心水吗?”
“师父,是弟子在池边打的。”李季兰只好答道。
“你真是,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再去打些水来。”
“是。”
李季兰遂再带着道姑去打了水,路上因为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是摔在草地花丛间,倒也不痛,只是道袍下摆沾了花草的汁水,有些脏,红红绿绿的。
这次将打来的水放在茶案上之后,陆羽一尝,微微一笑道:“这才是池心的中泠水,小生说的可有错?”
“是。”李季兰不由叹服。
在场众人也纷纷惊诧于陆羽辨水的能力,赞叹不已。
李承宏将两罐水分别尝了,却是半点不同都没感觉到,只能自愧不如。
慢火煎焙,煮茶的时间过得很慢,一群宗室贵胄却都等得住。
他们反正不用春耕,有的是闲情逸致。
茶香沁人心鼻,有悠扬的琴声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年轻僧人正在弹琴。
这僧人大概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长得虽不算高,却是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唇红齿白,更难得的是头型也是十分完美,圆而饱满。
他琴技也是十分高超,与袅袅茶香相映,使人心旷神颐。
“这人是谁?”李承宏不由向李齐物小声问道。
“他法号皎然。”李齐物语气中带着些推崇之意,道:“他是谢灵运十世孙,字清昼,其诗文、茶道、棋琴书画皆不凡。”
李承宏道:“我招待吐蕃使节,便缺陆羽、皎然这样的人物,可否割爱?”
李齐物讶然,侧过头瞥了李承宏一眼,心道竟是这样的废物也能有差事,而自己竟还不如他更受重用。
一曲罢茶也煎好了。
只看陆羽给众人分茶也是一种享受。
李岘捧着茶饮了,连连点头,先是赞了陆羽一句,道:“可为一代茶道圣手啊。”
“谢李公盛誉,小生不敢当。”
李岘又转向皎然,问道:“你也好酒?”
“是。”
“翠楼春酒虾蟆陵,长安少年皆共矜。”李岘问道:“这是你写的诗?”
这是他在去看表演时,看到的赞誉虾蟆陵酿酒的诗,听说是一个名叫“皎然”的和尚写的,今日见到了这和尚,不免一问。
“是。”皎然双手合什,道:“我为这酒写诗,酒家赠了我酒,惭愧。”
李岘笑问道:“你是出家人,也饮酒?不破戒吗?”
“贫僧虽出家,犹好诗酒。”
李岘抚须而笑,道:“既如此,今日良辰美景,何不赋诗一首?”
此时,众人的目光却都已从皎然的身上移开,往北边看去,不少人还纷纷起身。
因为薛白到了。
薛白今日依旧是微服私访,见大家目光看来,他摆了摆手道:“都不必多礼,莫搅了你们的雅兴。”
“殿下。”
“万不可多礼,都是我的长辈。”
还是小小地推辞了一番,众人才重新落座。
原本魂不守舍的李季兰这才像是回了魂,眼睛里多了些笑意,双颊似染上些红晕,与不远处的桃红相映,其娇艳之态,身上素净的道袍根本就压不住。
薛白在玉真公主与李岘之间坐下,道:“方才在聊什么?继续。”
“皎然法师准备作诗。”
“甚好,请。”
皎然双手合什,道:“季兰子方才打水煎茶,想必是摔了,贫僧便以此诗赠季兰子。”
李季兰还在出神,忽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讶异。
而皎然的一首诗也已念了出来。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
“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这诗确实清丽优雅,众人都夸了几句,又问李季兰的看法。
李季兰连忙上向前皎然致谢。
皎然便问道:“季兰子的诗名,小僧亦久有耳闻,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季兰子一诗?”
李季兰余光稍稍瞥了薛白一眼,却见薛白正在与玉真公主说话,说的正是方才陆羽能尝出池心水与池岸水不同独特之处。
她正要说话,薛白往她的道袍下摆看了一眼,忽然开口了。
“我与皎然法师亦有缘,有一诗相赠,献丑了。”
众人不由诧异,虽然都知薛白擅长诗词,可一直以来他都是能推就推,除了以前巴结太上皇,少有主动作诗的时候。
皎然也是受宠若惊,连忙合手行礼,道:“贫僧荣幸倍至。”
薛白遂起身,踱了几步,开口吟了起来。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同样是五言绝句,这首诗却是更为清丽优美,将皎然的诗句比了下去。
薛白吟了诗,似乎还觉不足,饮了一口陆羽煎的茶,竟是道:“好茶,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些新茶,想与众人共赏,如何?”
他有如此雅兴,大家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
可不少人心里却也泛起疑惑,殿下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要与两个未入仕的年轻人争短长。
李岘看着皎然那颗光头,心中了然,知道薛白这是故意与佛门打打交道。
李承宏则是看了看薛白、看了看李季兰,恍然大悟。他看出来了,殿下这是在争风吃醋,如此说来,那日在芙蓉园与殿下幽会的女子,显然就是眼前的季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