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堂中那些军中武夫的煞气太过浓郁,周玄有些惶恐。
“君上,臣……臣位卑,焉配居此高位?”
韩绍皱眉。
“孤让你坐你就坐,谁若不服,可与孤说。”
说着,韩绍目光扫过堂中。
霎时间,刚刚望向着周玄的一道道凶神恶煞目光,此刻瞬间低眉顺眼。
更加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安静如鸡。
“坐。”
面对韩绍的再次命令,周玄无奈坐下。
可看那紧绷着处处透露不安的身形,简直就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韩绍不再看他,面向那些军中悍将的脸色,却是忽然一缓,笑道。
“都先别忙着不服气。”
“若心中不满,可都回去问问家中眷属。”
“你们出征的这段时间,是谁替伱们妥善安顿家人。”
“衣食、冬碳,哪样不是他们费心费力地调配,然后送入所有将士家中?”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稍顿,倏而叹息一声。
“孤知道,你们肯定要说这是孤的恩泽。”
“孤不否认,这些都是孤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心出征,安排他们做的。”
“但孤只是动动嘴皮子,可无惧寒冬日日辛劳的,却是他们。”
“所以纵然他们没有上阵杀敌,纵然没有如你们一般马革裹尸,纵然没有餐风尝雪……”
“但他们也是有功的。”
“这个功,就算你们不认,孤也要认。”
韩绍说到这里,议事厅堂中寂静无声。
而后只见其中一名文吏先是向着韩绍深深作揖,而后竟是跪地匍匐,颤声涕泪道。
“君上!吾等惭愧!些许苦劳,不敢让君上言功!”
韩绍缓步走到文吏面前,亲自将之搀扶起身。
“有功便是有功,说甚惭愧?”
“没有你们殚精竭虑、日夜辛劳,孤的将士何以冬衣御寒?何以温食果腹?”
“又何以甲兵奋勇杀敌?”
“只是你们的功劳不在战阵、不在人前,故而常常被人忽略。”
“但孤看得到,也不会忘。”
“此战的功勋与荣耀,有他们浴血杀敌、奋不顾死的一往无前!”
“同样也该有你们的!”
这世上名、利二字,所有人都逃不开、舍不得。
文人尤好名。
故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说法。
所以韩绍这一番看似语气平淡的话,落在包括周玄在内的一众文吏耳中,无异于一记惊雷炸响。
震得他们神魂动荡,心旌摇曳。
片刻之后,一双双本该冷静沉着的眼眸,此刻尽皆赤红。
“愿为君上赴汤蹈火、熬干骨血!百死不悔!”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远赴这幽北苦寒之地,又有谁不是出身寒门?
除了少部分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在这世间蹉跎日久、受尽高门冷眼?
这么多年除了一身被人嘲讽为酸腐的自矜文人傲骨。
何曾尝过这般被认可、被尊重的滋味?
所以被韩绍这一通狂轰滥炸,他们几乎毫无抵抗地便‘降’了。
而一旁听闻韩绍这话的军中悍将,在经过一番若有所思的沉默后,忽然有老将叹息道。
“君上所言,如醍醐灌顶!”
“今日这堂上高坐,当有他们这些文吏的位置!”
他是重甲营的统将。
守城十日血战,他们在城上日夜血战,这些文士同样昼夜不休。
调配物资、梳理各方,乃至组织城中民众救治伤卒。
要说他们没有功劳,他确实没脸说出这话。
而有他开头,余下很快便有人呼应。
“秘书郎上坐,末将服气!”
“末将也服!”
“末将也是!”
军中武人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去。
看不惯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要是你说服了他们,他们低头同样也快得很。
而且对于他们而言,一个‘服气’二字,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认可。
这般鼓噪一起,这些悍将竟准备让开前方所有的位置,让文士们就坐。
只是面对他们的举动,韩绍却是笑着阻止他们。
开玩笑!
他确实是准备抬高一些文吏的地位,却从未想过要打压武人。
“孤肯定了他们的功劳,又何时否认你们的功勋?”
文武两道,重在平衡。
也重在泾渭分明。
所以在韩绍安排下,以周玄为首的文吏与军中武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居中高坐的韩绍,目视之下,虽依旧文武比重失衡,但格局和规矩已经定下,以后无非是不断填充而已。
“臣等恭贺君上晋位燕国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