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中成为了一团突兀但是顽固的黑影,从中勉强显现出“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的姿态。
“倒是稀客。”奥德修斯抢了先手,反客为主地询问,“不知有何贵干?”
“你的话题,收敛一下。”基督山伯爵倒也不矫情,直接单刀直入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不要太过逼迫她了。”
“‘成长’就是会令人痛苦的。长远来看,类似的适当痛苦对当事人将来的发展有益。”奥德修斯指出,“你有些过保护了。”
“‘成长’。”在重复这个单词时,基督山伯爵的语调讥讽,“在经历了‘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你还觉得她应该经历这种痛苦的成长吗?”
“御主并没有接受完整的第三魔法。”即便对方没有把话说明白,同为伴随迦勒底最后的御主走过了人理再编最后一程的英灵,奥德修斯也非常清楚对方在用模糊不清的词语指代些什么,“或许她的精神、灵魂与肉体都被同时固定在了生命的某一个阶段,但她并非达到了真正的‘不老不死’。她接受外界信息的渠道没有完全被关闭,没有完全与外界的威胁或危险隔绝起来,因此依然具备‘自我变革’的内驱力。即便在上述种种条件之下,她确实变得很难成长,但我据此认为那并不绝对。”
“我也认同这一点,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伯爵平静地指出,“我指的是,‘那之后’的事情。”
“……你来到这个宇宙当中的时间比我更长,你只会比我更清楚。”依旧听懂了谜语的奥德修斯回应,“即便废弃孔的问题不容忽视,但那之中的恶性情报所孕育着的东西是无法在这个蒙昧的、过于依靠宗教神学的世界当中羽化破壳的。”
“宇宙不同,世界运行所遵循的规则也不同,这可说不好。”废弃孔的看门人冷笑着,“你太轻率了,奥德修斯。这不是该被光明正大谈论出来的问题。”
又一次的语焉不详。奥德修斯本能想要开口驳斥,但在短暂的思考后,他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本质上想做的是什么。”基督山伯爵突然上前一步,威胁性地拉近了与奥德修斯的距离,压低了声音说,“你想要劝说她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你想要说服她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你想要让她适应周围的新环境,在此基础上构建新的人际关系,放弃那个劳什子‘计划’,想个别的办法在这个宇宙当中更好的活下去——”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奥德修斯冷淡地打断了对方,“难道你能认同她的计划吗?你认为来自异世的迦勒底可以被帝国成功内化为一个部门吗?你觉得灵基肖像能够被除了藤丸立香之外的任何人‘传承’下去吗?你可以接受唯一能被我等共同承认的御主将要在二十年内按照计划去燃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吗——”
“——我能。如果这就是她所追寻的东西的话。”基督山伯爵说。
奥德修斯近乎是惊恐地向后撤了一步。
谁都知道,埃德蒙·唐泰斯本该是迦勒底上下最无法接受上述种种的那一个。但现在,这个表示“自己可以接受”的基督山伯爵,声音中几乎等量的痛苦和决意也不像是作假的。
“‘永远’是个伪命题,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达到真正的恒常,星星也终究会有熄灭的一天。我从一开始就理解这个事实,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将自己藏于黑影当中的人说,“但这终究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所以我接受。”
“但是——”
“——有个说法是,人一生所能达成的传奇是有限的,奥德修斯。”基督山伯爵话语中的痛苦减弱了,或者说,被他更好地隐藏起来了。现在,他说出口的句子当中只是浸透着自己坚定的意志:“不要再折磨她了,放她休息吧。”
对方依然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解释,但对奥德修斯来讲,这段话也已经足够令他脊背生寒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近乎神经质、不受控制地发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这种完全就是‘求死’的想法的?”
“比你想象的要早——倒也不必自责,我也是过了很久才发现的。”基督山伯爵的面容被隐藏在黑影当中,看不分明,但奥德修斯无端觉得对方露出了一点苦笑:
“从玛修·基列莱特也决定认同迦勒底提出的‘由藤丸立香前往根源,对一片荒芜的人理进行再编重构’开始。”
“……等一下,但那是——”
“没错。”基督山伯爵承认了对方的猜想,“那是她在接受爱丽丝菲尔不完整的第三法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说——
“——这个想法,也一同被‘固化’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