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就很像是那种很没意思的悲情剧本,任谁看了都只会摇头叹一口气。
每当我觉得可能会变好了的时候,命运就会给我当头一棒,让我重新跌入谷底,狠狠摔个跟头才甘心。”
“小时候,我以为妈妈的病有了好转的趋势,不再那么频繁地发脾气,会安静地望着我笑。
那天她还替我熬了一锅粥,为我洗好了换洗的校服。
可是呢?我还没来得及开心,她就死了。
她甚至生怕自己能够活下来再见我一面,硬生生将自己糟践成那个样子,才舍得从楼上跳下去。”
“长大以后,我以为熬到出道,有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不再过那样的生活。
然而却是朝夕相处的队友责怪我连累了她们,几年的努力打了水漂,我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只多出了一笔当时对我来说是天价的债务。
那天晚上坐在公司楼顶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妈妈做出要离开的决定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陈锦之的发梢被风抬起,拂过她领口漏出的一截清秀锁骨。
“命运或许也是好心,以为这样会让我学聪明一点,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年我竟然还是毫无长进。
总是轻易就将你的一点点可怜误会成喜欢,自以为是地觉得要还给你千倍百倍的爱才行。所以追着你,千辛万苦地递上一颗心去。
总是忘了我这颗心,又值几两钱。”
她这番剖白字字泣血,像是讲述了一株玫瑰的一生,从徐徐盛开,到片刻凋零。
苏成意已经不记得陈锦之上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是什么时候,又或者她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心如死灰的时刻。
给人希望又亲手掐灭,果然最是残忍。
陈锦之似乎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只是继续说道:
“但是,我现在还是可以为了你献出一切.”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睛看向苏成意。
“是了,你不想要我这颗心,那这条命呢?
如果你要我的命,我就给你。”
她的目光认真,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几句话里包含的分量实在太重,苏成意觉得有些如鲠在喉,几次试图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因为这比起表白,更像是离别的信号。
言下之意很清晰,就是她依然可以给他一切,包括生命。
除了她的爱,除了留在他的身边。
“苏成意。”
陈锦之望着他,轻声开口。
“在等待你的这些天里,我的眼泪大概早就已经流干了,你永远不会理解那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我会祝你离开我后百苦千悲你都承受一遍。”
话音刚落,她就轻轻一笑。
“骗你的,祝你安好。”
恍然之间,苏成意记忆回溯,短暂闪回了从前她像只小狐狸狡黠地开他玩笑的瞬间,而不是当下这个毫无转圜余地的诀别时刻。
“对不起。”
半晌,苏成意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抬起头来说道。
然而,不死心,还是不死心。
良久,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如果.你会吗?”
“放过我吧。”
陈锦之说话的语气很轻,抬眼看他的时候眼睫轻颤。
半晌,她忽然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描摹,像是要记住他的眉眼。
两人的眼神久违地交汇,是呼吸可闻的距离。
今天的陈锦之身上依然是他最熟悉的雨后新茶的味道,苏成意望着她的眼睛,耳边怔怔回响着她那句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的“放过”。
山间的风从两人之间穿拂而过,将恋人的目光之间弥漫的心碎和悲伤一并卷入深谷,永不复还。
那只飘摇的风筝,终于还是从他手中飞走了。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