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歌谣……
“今天早上我醒来……
啊姑娘再见吧~
再见吧~再见吧~”
意识的世界里,那些真实与虚幻纠结着的世界,弹壳如雨坠下,砸在她的长靴边,叮叮咚咚,热风又扬起了她的鬓发,向后吹去,她飘荡在无水的大洋中,要飞向她执着的江河里。
身前的人们喊叫着,温月恍惚间,又停下了后退。
恍惚间,她放弃了去找一个说法,而是与战友们继续向前。
最大的正义,首先在身前。
温月左手握持着步枪枪口,拇指压着护木,任凭重型子弹宣泄,宛如重锤的后坐力鼓点般敲砸,砸在肩头。
温月抓起另一只沉重的黑色聚酯弹匣,她前进着,踩过弹壳,深深踩进腐蚀的瓦砾土里,然后是一发接一发的炙热弹壳,将意识的蔚蓝色烧到焦黄。
火焰自眼眸而起,扩散,火焰自天空倾泻,爆散,枪口前是清晰的,枪口外因为她忽略而模糊,停步的刹那,纷乱额发下是颗颗汗珠,流过她的鼻梁,到了唇边,尝到咸味和腥味,她扯开枪带,扔开生死相随的步枪,拔出92式。
温月成为探员的前一夜,得到的配枪,她紧握着,攥住那片刻了她的名与字的篆刻木。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姑娘再见吧~
再见吧~
再见吧~”
枪机后座,紧凑的9毫米弹壳向后抛去,十五发子弹带起十五次后座,在三次心跳里打光,弹头裹着的气浪与那些更具杀伤的重弹混在一起,射入皮肉,膨开空洞。
打空子弹,再度短兵相接,温月握住腰后的磨损不堪枪戟,刺出,挥舞,人皮狼黑血飙出,溅满了她的面甲。
黑红色。
变异兽的咆哮声里,温月看到一头人皮狼撕开了保卫局步兵的躯体,咬下他的头颅,无首的躯体像花瓣般在半空中展开,落下血雨。
温月单薄的嘴唇抿起,停步,热风腥风拂起她的鬓发额角,右脚踏出,踩破一个血潭,她提着枪戟,向着变异兽奔去。
人皮狼凶狠而暴戾的眼瞳凝视住了她,咆哮声响起,人皮狼浴血的躯体上那些缠绕细长的蹄足在交替行进,像怒目的背离金刚狂舞那颗半边灰白狼脸、半边覆血人脸的头颅,硕大的赤红复眼凝视住了她。
咆哮。
怒吼。
温月交错着步伐,低身躲过一个又一个阻碍,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透出神光,手腕攥紧,重重升起的利爪与枪戟突刺,在憧憧阴影里,那片灰黑红的畸形身影笼罩住了她,压迫住,咆哮着。
焰火盛开,像一朵美丽的花。
“将我葬于那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美丽至极的花~”
疲惫的身躯,刺杀与跌倒,温月爬起,身上黑水淅淅沥沥地滴下,蜂鸣般的声音在温月耳边重复,温月剧烈咳嗽着,一口鲜红的血呛在面具里。
温月微微勾住腰,弓着身,喘息着,铁锈味自舌根下升起,疲惫包裹过她一次心跳,然后她站直。
金铁交鸣声反复,是刀剑劈砍,后退又重进的温月小队。那些合金刀剑与枪戟,光泽洁白,沉闷撞击和尖利切削持续响起,外骨骼碎开,涡轮叶片飚飞切入血肉里,蹄足踏扁的头颅,人皮狼爆出的眼珠神经束缠绕在枪柄。人们冲锋时的喊叫,濒死前的呢喃,一齐掠过温月的眼底,掠过温月模糊的耳畔。
在惨烈战场里,在哀嚎中,温月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
心,越跳越快,温月越来越快着吸着气,一缕血进到她的唇里,她攥着枪戟,毫无犹豫地迈步狂奔。
偶然间,温月想到了许多年前,服兵役时的那个时候,她剪去发辫,站在宿舍,回身关上,关上了属于她那扇本可以岁月静好大门,地表真实太阳的辉光照耀,她抬起手,遮去竟如此烧灼的日光,可低下头,她却是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了地下。
她所在意的,无非是那一份执着,她所追求的秩序与正义,在此刻的鲜血与消逝中,都成了抽象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