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在了心里。
嘴上说的话,兴许转头就忘了,记在心中的恩情,历久弥新。
秋少游回了任凶虎亲自为他安排的房间,想了又想,找来了纸笔,将破境开府的感悟详细的写了下来。
写了一夜。
直到天亮,瞥了眼窗外依旧下着的大雪。
秋少游伸了个懒腰,以砚台将写好的纸张压住。
敲了敲赵蟾的房门,两人旋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城内。
他们刚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歇息了一夜的任凶虎原想送秋少游、赵蟾出城,察觉房间已经没了人,便推门而进,一眼就看见秋少游留下来的破境感悟。
他幽幽叹了口气。
为人最怕欠他人恩情。
赵蟾帮忙守城,欠了一次恩情,秋少游又写了这些东西,更是一次与天同高的大恩情,将来他突破至开府境,和秋少游写下的这些感悟脱不了关系。
干脆把郑尾、丁癸亥以及逗留钟雨县的童柏全部找来,将秋少游写的手稿递给他们。
一一看过之后。
房间寂静无声,他们皆在默默消化着这些感悟。
快接近午时。
童柏才出声道:“秋少游好手段,我们全都欠了他一次大恩。”
丁癸亥看的开,笑道:“无妨,慢慢还就是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破境到下品开府,亦是斩妖除魔、保境安民,说白了,秋少游是为了百姓着想才留下感悟的。”郑尾笑的非常开心。
任凶虎起身走到门外,看着下了一尺的雪,如此大的雪,城外的妖魔尸首必被掩盖住了,幸好是冬季,且正值大雪,倘若换成夏季,掩埋焚烧不及时,必定造成瘟疫。
童柏瞧着他的背影:“任千户怎么不说话?”
任凶虎笑道:“秋少游终究是改了性子。”
这位出身修行世家的贵公子,不再像此前那般高高在上,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
……
自钟雨县去繁平县,在秋少游御风远游的手段下,变得分外有趣。
赵蟾首次感受踩风飞空。
与驾驭飞行法器的感受判若两然。
耳边风声狂啸,大雪纷纷扬扬,入目所及,尽是白茫茫。
山被老天盖了一层棉被,树被妆饰了白裙,河被描了白眉……
秋少游更是畅快的纵声长啸,这些年迟迟无法破境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们先去繁平县斩妖司!”
繁平县的城池看似跟阳县差不多,可当赵蟾走进城内时,才发现内有乾坤。
县城内的布局分外合理,街巷错落有致,穿行的行人慢悠悠的,享受美好太平日子。
斩妖司则跟章县斩妖司相差无几。
秋少游指着繁平县斩妖司介绍道:“其他县城的斩妖司多是征调的豪族宅邸,或是租用的民宅,繁平县斩妖司不一样,它是新修的,而且府司拨来了一大笔款项。”
“为何?”
“繁平县在百年前被妖魔攻破城池过,百姓死伤一空,真就是无一个活人,斩妖人同样死的一个不剩。现在的繁平县是在旧址上重新修建的,为了抵御妖魔,城池故意修建的小了一圈,像钟雨县那般大的县城守起来就很难,人手根本不够用,你应察觉到了。为了尽可能的容纳百姓,规划的街巷请了精于此道的工匠,建设的十分合理,我在寅宾房看到过,繁平县百姓共有八千四百户,以一户五人来计算,就有超过四万人。不是小县城了,算是大县了!”
“两仪伏魔阵呢?”
“繁平县斩妖司很争气,府司派遣了两位镇抚使帮忙构建大阵,这一百年之间,繁平县的斩妖人不断找来天材地宝融入大阵,使得此地的两仪伏魔阵,放眼整个毓山郡的县城,都能排的进前五。”
秋少游笑道:“妖魔像是攻打钟雨县那样来攻繁平县,不先死个十头知命妖魔,休想踏上城墙一步。”
赵蟾回头望着城墙:“固若金汤的意思,居然是这样子。”
“哈哈……你小子才见了多少两仪伏魔阵就盛赞这里的大阵固若金汤?等你去看看西唐国京城的两仪伏魔阵,才能真个知晓,什么才叫特娘的固若金汤。”
“哦?京城的两仪伏魔阵有何特殊之处?”
“一国之龙脉为根基,请来了位【方伯】打造,即便是金丹大妖攻打京城,除了战死一条路外,没有第二条路。”
“秋大哥!”
“嗯?”
“毓山郡无事了,我要去京城走一走。”
“好,我与你一块去,许久没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看看。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繁平县斩妖司的千户听闻秋少游来了,纷纷大笑着出门相迎。
摆下酒宴,好生痛饮了一顿。
赵蟾在席间才惊觉,之所以故意绕行一圈再去澜苍府,秋大哥亦是想让他多结识一些斩妖人。
在斩妖司歇了一夜。
第二日,秋少游便带着赵蟾离开了,前往挂月峰。
挂月峰是一座山。
山很高。
比阳县背后的竖断山还要高。
秋少游仰头望着山峰,指了指:“那儿,就是挂月峰,时间还早,不御风飞上去了,你我沿着山道登山吧。”
“好。”
攀爬挂月峰的繁平县并不少。
一打听才知。
今天是个好日子,以繁平县的习俗,要在今日爬上挂月峰祈福。
和两人说话的是位老妇,面貌红润,和蔼可亲。
秋少游问道:“老人家难道不怕山中有邪祟妖魔?”
老妇咧嘴大笑:“有什么好怕的?斩妖司早就把山中恶鬼清剿的干干净净,接近五年了,再也未曾听说过挂月峰闹过妖患。”
“以前有妖患?”
“有的,妖魔狡诈,挑着百姓爬山的好日子赶来吃人,每次都有斩妖人护送。”
“想来斩妖司颇得民心。”秋少游故意说了句。
老妇笑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阳县人士,来此走访亲戚的。”
“哈,你们倒是胆子大,不怕在路上遭了妖魔。”
“不怕的,我们两人也是有点本事傍身。”
“那就好。说来咱们繁平县,县衙早就并入斩妖司了。”
“嗯?”赵蟾讶异的看着老妇。
县衙属于朝廷,哪能并入斩妖司?
如此一来,繁平县的斩妖司岂不是一言而决?
“这是我们百姓联名请命的,县令是个好人,他也同意并入斩妖司。”
“几时了?”对于真正有用的消息,秋少游反而不动声色的继续询问。
“一年了吧?”
旁边登山的乡民听闻,“没有一年,过了今年,恰好九个月。”
“我的脑袋糊涂了,确是九个月。”
秋少游跟赵蟾再未开口。
两人心里都清楚,要是传去朝廷,此事非闹大不可。
秋少游暗地里传音给少年郎:“回到府司,我得把此事告知大镇抚使,否则繁平县斩妖司迟早会得到大教训,我不愿看到他们有事。”
爬到山峰。
此峰除了稍稍险峻,并无任何的奇特。
已经有许多百姓或站或坐或蹲的来到了此处,默默吃着携带的干粮,等候月上中天的那一刻。
赵蟾站在崖边,登高望远,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看的,下了一场大雪,今天晌午才停,眼下望去,全都雪白一片。
而且身在山峰,呼吸间全都是冷冽的寒风,也不知那些前来的百姓是如何忍受的了的。
秋少游站在他身侧,好笑的问道:“是不是很失望?”
“不失望。”
“我不信。”
“人生嘛,本就是坎坷不平,付出了爬山的努力,好不容易艰辛的登上山巅,却并未享受到应得的美景,这才是正常事。”
“既然付出了努力,但没有收获,岂会是正常事?”
赵蟾由衷的感慨道:“世事无常,努力和收获两个词,有关系却又没有关系,努力了,往往不会收到收获,但不努力,一定没有收获。”
秋少游莞尔:“怎么伤春悲秋起来了?”
赵蟾良久不言,不知他心底在想着什么。
“你的情关打算如何解决?”
“我想好了,正视自己的内心,没必要躲躲藏藏,越躲避,越容易着想。”
“这是对的。我很好奇谁成了你的情关。”
“秋大哥没必要问的,情关是情关,她是她,说起来,【情关】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我只需要度过情关就行了。”
秋少游拍手赞叹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少年郎自嘲道:“或许,因为有了情关,我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了无牵挂。”
今天是满月。
月亮挂在夜幕。
明晃晃、金灿灿。
当月亮出现,赵蟾才知,这座山因何被叫做挂月峰。
月光照在山上。
整座山开始闪闪发光。
山峰的百姓燃起了香烛,叩首磕头,默念着祈福的话。
无外乎是希望冥冥中的神灵,照顾家人的身体,保佑不受妖魔侵害,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挂月峰……
赵蟾忽然无声的大笑。
他的名字有个“蟾”字,蟾为月。
少年郎来到了此处,又是一语中的。
上品筑基境松动,破境下品知命!
“秋大哥……”
“嗯?”
“前途是不是荆棘遍地?”
“不错。”
赵蟾拔出了桃枝,他笑的很轻松:“无妨,披荆斩棘就是了!”
“走!此行,乃是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