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是江阴徐侠客投稿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却让徐先生拿着信封,心绪万千,几乎到了潸然泪下的地步。他的爱好,在众人看来,一向是不务正业,虽然父母开明,尤其是母亲鼎力支持,但是大好男儿,中年游历在外,不事生产,不能奉养母亲,于家中了无益处,岂能没有一点愧疚?
便是这一念之差,往买活军寄去一封信之后,旦夕间竟有了这无数读者,殷殷感谢,才叫徐振之知道,原来许多人心中,皆有这游历的愿望,而他于这世间亦不能说是全然无用,哪怕只是激励了一个少年走出家乡,往山海而去,便是他这个纨绔之徒,没有白白抛掷了这十数年的光阴呢!
这种吾道不孤,吾行得用的感觉,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哪怕是不给钱,徐振之也情愿把文章陆续投去呀,因此,在家中居住的这大半年间,他便陆续整理游记,往买活军寄去,虽然稿酬还是暂存于买活军那里,但是已经在读者中累积了不小的人气与名望,只要是常看报,爱玩闹的人,便没有不知道这个江阴徐大侠的。
此次前来买活军这里,徐振之是有三件事要办——第一件事,是和他母亲有关,他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了,徐振之本来返回江阴,就是要好生为她养老送终,此前不再出游,却不料老母亲也是个奇人,她一向以儿子为傲,更认为他的志向犹如鸿鹄,乃是凌云高远之志,只是世人庸俗,不能够赏识而已。
如今,徐振之受到买活周报的帮助,一跃而成为江阴名人,老母亲极是开心,更对买活军印象奇佳,认为他们是儿子的贵人,为了表示自己对儿子志向的支持,也是几年来听到许多人说起买活军的异处,便向徐振之表示,自己想要带上儿媳、孙子,一家人一起,来买活军处游历一番。
此事在此时,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情,一般人都讲究个叶落归根,年纪大了,不会轻易离开家乡,就怕客死异乡,带来种种麻烦。谁能想得到八十老母,居然还要主动远游?便连庄掌柜,听徐振之说起,也是瞠目结舌,直道,“果然是虎母无犬子,老安人志向令人佩服之至!如此一说,徐兄特意从陆路走上这么一遭儿,竟是来探路的了?”
徐振之苦笑道,“正是如此,因家母毕竟没有坐过海船——”其实连他自己虽然走南闯北,但也没有坐过海船,所以本能还是选择了运河链接陆路的走法,从江阴到衢县,这一路他是走过的,河运对老安人来说,还算能够应付,毕竟也是一辈子坐船的人家。不过,如何从衢县到云县,这般缓缓游历,一路上条件如何,徐振之自己不走一遍,是不会放心的。
庄掌柜一听,立刻笑道,“若说陆路,天下再没有比我们买活军这里更好走的路了,弹簧马车一装,水泥路这么一跑,那叫一个稳当!不过,若是要说安稳少折腾,那不如还是从武林上船,走海路直放云县,只要避过台风,秋后出发,海上毫无波澜,就和在平地里坐着一样,我浑家弟弟,去年去鸡笼岛做买卖,回来和我们极力吹嘘,说是海船不知胜过河船多少呢!”
徐振之笑道,“正是如此,我也有所耳闻,因此,这一次先坐了马车,一路打尖去云县,便打算从云县乘海船回武林,如此摸透了整个行程,才好去接我母亲。”
庄掌柜不免又称赞徐振之一片纯孝,考量仔细,又对庄子说道,“你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徐先生的游记写得好,也不是闭门造车造出来的,你想要写出好故事来,不充分接触社会,那可不行。”
庄子听了,涨红了脸不住点头,徐振之看在眼里,心下微微纳罕,稍一探问,才知道原来庄子摆这个饮食摊,也不是指着它赚钱,而是因为他一向爱好,原本是看,看多了,自己也想学着写,只是写时往往抓耳挠腮、痛苦万状,写出来的故事,又极为勉强,脉络不能成型。他父亲便道,“写故事,先要了解人间百态,你从小浑浑噩噩,在人情世故上没有半点用心,于世间百工没有一点了解,你能写什么故事?”
因此,便让他在自家店铺门外摆个摊子,一来是有个事做,二来,也是让他多接触人情世故,了解社会的意思。
徐振之听了,倒对庄家人大为改观,笑道,“这个想法不俗!不错,写总要广博见闻,别看那些传奇故事,似乎简单粗陋,想要仿写也不容易呢,多积攒、多历练,确实是好事。”
庄子除了,看食谱之外,便是喜爱徐先生的游记,闻言涨红了脸不住点头,庄掌柜这里也不在意,又请教徐振之来买活军的另外两件事。徐振之笑道,“第二件事,不必说了,自然是来取钱的。”
说着,大家都是会心一笑——买活军给他的稿酬,日积月累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现在存在银行里,只等着徐振之去取呢,他这一次动身前往云县搭船,除了主要目的以外,也是要顺便取出这笔钱来,毕竟,徐振之游山玩水,并且记以咏之,已经有十多年了,能从这件事中获取一些钱财,那还是和买活军打上交道之后,虽说不缺这笔钱花,但是,挣钱的感觉毕竟是相当新鲜而喜悦的,他也想把自己挣来的钱,放在手中抖一抖,看看有多少份量。
至于第三件事嘛,说起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徐振之的双目闪闪发亮,道,“报纸上不是说了吗,要恢复故土、开拓南洋——”
“三宣六慰、旧港、吕宋、安南,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我徐振之的身影,少得了我的《徐侠客笔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