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棚子中。
在一帮官吏的簇拥下,延安知府王薄均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是听着远处的嘈杂怒骂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府尊,这帮刁民根本不听劝,一定要跟官府作对。”典史躬身小心翼翼道。
王薄均睁开眼睛,语气阴沉道:“刁民难成大气,敢如此大胆,都是农会的人在其中怂恿。”
一旁的附郭县令开口道:“既如此,那就抓了农会的人,这样饥民自然不攻自破。”
典史连忙阻止道:“县尊,数万饥民闹事,此事若是动手抓人,怕是会酿成民乱。”
知县轻笑道:“胆小怕事。之前府尊大人不就抓了农会之人,不也没生事端。”
王薄均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农会在饥民中立足未稳,如今饥民对农会言听计从,许多都加入了农会。”
“可笑,我们这帮官员,竟然奈何不了一群刁民吗?”知县不悦道。
一旁的延安卫指挥使张勇走上前躬身道:“王府尊,既如此,还是让我们上吧。刁民作乱,企图从贼,杀再多也无人在乎,正好让这帮刁民长长记性。”
一旁的文官纷纷沉默不语。
他们是亲民官,杀伤百姓会影响考绩,但接受饥民会增加权柄,他们心中犹豫不决。
王薄均沉默片刻,点头道:“农会宣讲天下大同,蛊惑人心,煽动造反,可上报谋逆。延安卫当抓捕这些奸贼,勿要让一人走脱。”
张勇脸色大喜。
大军出动,血流成河,他却可从其中获取大量财富,还可立功受赏,更进一步。
王薄均作为知府发话,就说明文官达成了共识。
张勇再无掣肘,立刻召集武官商议,派遣官兵镇压饥民。
千余官兵在武官的率领下列阵前行,旗帜飘扬,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携着恐怖的气势,缓缓的向着饥民营地而来。
万余饥民在农会的率领下与之对峙。
相比于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官兵。
饥民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死死盯着官兵,瘦骨嶙峋的胸膛高高挺起,仿佛能听到心脏跳动的鼓声。
秋风吹拂,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但是在激化的矛盾中,两方所有人都是热血沸腾,潮热的气息笼罩着所有人。
张勇身穿精良山纹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在阵前奔驰。
披风飘拂,他眼神满是暴虐,高高举起了手臂。
前阵弓手纷纷张弓搭箭,长枪如林闪烁着点点寒光,抽出刀刃的声响伴随着鼓声,如同催命的死气,携带着凌厉的杀意,让对面手握农具的饥民各个脸色苍白。
“朝廷有令,饥民各归原籍,由官府收容。尔等对抗官府,企图闹事,罪不容赦,再不缴械投降,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千余官兵齐齐高举兵器,放声大吼。
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得许多饥民喘不过来气,一个个满脸惊恐,许多人承受不住,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李过看着身边忍不住发抖的管事们,手臂微微颤抖。
他明白,在全副武装的军队面前,饥民人数太多也不会是对手。
可是饥民营地是农会的心血,是无数饥民能活下去的家园,他们不能退。
在无数恐惧的眼神中,李过爬上一辆架子车,望着密密麻麻的饥民。
这里面有大量的老弱妇孺,也有不少青壮男子。
此刻这些人全都满脸恐惧的站在原地,他们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因为已经无路可逃。
李过高举双手,神情激昂的大喊道:“乡亲们,咱们挖草根啃树皮,忍饥挨饿无比屈辱才活到现在。为了活下去,我们失去了朝夕相处的亲人,被夺走了赖以生存的田地,剩下的只有绝望,只有死。
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建立家园,能够吃饱肚子,活的像个人,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府将这一切都毁掉吗?”
“不能。”
李过的话点燃了数万饥民心底的怒火。
经过这段时间农会的宣传,他们明白自己流离失所,并非只是天灾兵祸,最主要的是官绅大户无休止的剥削压迫。
他们不信任这样的官府,不再想被官绅大户继续欺压,他们要反抗,要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