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儿!”有个尖利的嗓音从身后唤她。
她止步,回头看来人:“小芳,你也来上班啦。”
来的是个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布拉吉连衣裙的女人,拂拂烫发,她问:“陈恪怎么回事啊,上的什么破班,不会被单位开除了吧,你哥去他单位问了,那天他回了单位以后就又出差了,他那个单位也有问题,都不说他去哪儿了,你说气不气人。”
这女人叫严琴芳,是李霞的弟媳妇,而李霞和陈恪用如今的话说,都是无帮户,陈恪是外地人,来本地当兵的,老家远在东北,父母都很老了,指望不上啥。
李霞从小是被大伯养大的,她只有个堂弟,叫李刚,娶的媳妇跟李霞同厂,都是第三毛纺厂的职工,而现在,李刚和妻子严琴芳正准备出国淘金,正规学英语当然出不去,准备去偷渡,但偷渡需要钱,俩人都在等陈恪的工资。
结果陈恪压根儿不在单位,这严琴芳又急钱,大清早就把李霞给堵了。
李霞知道弟媳妇不是关心她丈夫,提这茬是为了钱,而她刚最近有烦心事,再加上她这些年给弟弟给的钱不少,并不想给弟弟弟媳偷渡的钱,也懒得多说,就说:“随他去吧,我不管他的,琴芳,我上班要迟到了。”
这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正值出国热,不论菲律滨还是日本新加坡,只要能出去,不论出去做什么,人们都会有种鸡犬升天的感觉。
李刚夫妻就是这样,着急要走,正急着筹钱。
李霞是李刚父母养大的,而在李刚夫妻看来,李霞就该无条件援助他们,但凡他们要钱,李霞也该有求必应,她这样冷巴巴的甩脸子,弟媳妇就受不了了。
严琴芳拦上李霞,说:“姐,说句咱爸妈不让我告诉你的悄悄话,他们对你意见大着呢,还说就你和姐夫如今的态度,等我们出了国呀,以后也甭想着照顾你们。”
“不照顾就不照顾吧,我有工作,能过自己的日子。”李霞说。
这是个软钉子,大清早的,怼了严琴芳个说不出来。
她刻意上下瞟了李霞一眼才有意说:“姐,人是要知恩图报的,咱爸咱妈待你怎么样你该知道,我和大刚如今有难处,你不帮,你呀……”
瞥了一眼李霞空荡荡的肚子,她一勾唇,跺脚说:“原来咱爸咱妈说不认你这个闺女,我总要劝着的,但你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好劝啦是不是?”
说完,她再用目光剜一眼李霞的肚子,赶在响铃之前扭身进车间了。
李霞抚了把空荡荡的肚皮,浑身颤抖着憋了半天,愣生生嘣出一个字来:“呸!”
她也准备进车间的,但就在这时厂里的书记像股旋风一样跑了来:“李霞同志。”
“报告领导,我在!”李霞立正。
平常总是背着两只手,只会斜眼看人的书记双手握上李霞的手,腰都弯成了45度,要不是李霞拦着,他都能跪下来,他扯着李霞的双手就走:“快,跑快点。”
“领导,出啥事儿啦,你别吓我呀!”李霞被吓坏了。
书记却是笑的合不拢嘴:“电话不等人,一分钟一块多,你可跑快点吧。”
李霞这一听更怕了:“是不是我家那男人,他,他……”
她男人出差了,只含糊说是出国,任务挺危险,有牺牲的可能性。
书记越是拉着跑李霞心里就越慌,怕是丈夫牺牲在外面了,一路被书记拉进办公室,她都吓的魂飞魄散了,结果厂长迎上她,笑着说:“有海外关系你咋不早说呢?”
书记捧电话:“快接呀李霞同志,你家的海外亲戚来电话啦!”
这年头的香江,那是梆梆硬的海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