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在他的骨头上。
“我想知道的是——你希望杀死唐约么?”
赫连羽沉默低头,烛光照不亮他的面孔,便使得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的禁锢中。
良久,这个人抬起一张坚定的脸,扬起一句失了遮掩、只剩人性的话。
“我只想回家。”
他眯了眯眼,话里的喑哑像是和心里的痛苦犹豫在作战,最后只剩下了一段看上去与我的问题毫不相干、却很有作用和重量的话。
“我在这里没有家,我的家人一天见不到我都会担心得要死,如果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一定会发疯,我得回家……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家!”
我笑道:“所以,你不想阻止。”
赫连羽像是彻底抛开了包袱似的,沉声道:“我去阻止了又如何?你以为系统就不会找别人杀唐约?是系统要他死,而不是我要他死。”
“你应该明白的,不然你怎么会来这儿找我?”
我只是看着激动的他,冷淡而平静地一笑。
要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第一步是什么呢?
有些人觉得第一步是准备武器,有些人认为第一步是准备计划,有些人觉得第一步是准备盟友。
可我认为这些都不是真的第一步。
真正的第一步,是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什么样的思想工作呢?
最好的思想工作就是让自己觉得——杀人也没那么错。
就算我不杀,他也是会死的。
他现在不死,将来也会死的。
我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家。
他有那么多雷点和缺陷。
我只是想要和家人团聚。
他又没有家人在这儿。
我本人非常优秀。
他毫无人格魅力。
我是个穿书者。
他只是个土著。
我被系统逼的。
他先惹上我的。
他活该去死。
我应该成功!
总而言之,我没杀人,是别人替我杀人,我被系统逼着去演这个反派,我又不是存心正意地去作恶。
我只是没有阻止别人作恶罢了。
这个思想工作我替你做得好不好?喜欢吗?
我收回嘴角嘲讽的笑意,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我不是来帮你杀人的。”
赫连羽一愣:“那你……”
我纠正道:“我只是看着你去杀他,然后确保你不被别人杀……至于你杀不杀得了唐约,那和我没有关系。”
赫连羽疑惑道:“可我有很多人保护……你不需要……”
我忽然收了笑:“你现在可是塔教教主,你以为唐约不会率先出手刺杀你么?”
赫连羽再度陷入了沉默,可他这次的沉默和以往的沉默都不太一样,这次显得更有质量和决断一些,良久,他忽然抬眉,恳切道:“那就麻烦小棠哥,保护我了。”
“没问题啊。”
我笑了笑,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些沉重的哀凉。
你到底不是他,我却总以为我能再遇到一个他。
看在真小棠的份上,我也只会保护你这一回了。
第二日,赫连羽出了惊雁楼时,身边已多了个保镖。
季苍双,一个使左右双剑的青年锦衣剑客,容貌冷峻,且带有淫邪之气,两张面孔仿佛是阴阳的脸,半笑半不笑,就像他的人一样,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杀起人来总是浩浩荡荡、以一敌多。
这人当然就是我。
真的季苍双和关意一样,做了难以饶恕的恶,然后死在我手下。他的双剑就在我手里,剑法也落在我脑子里,他的身份自然也能被我用一用了。
而这次不同的是,有赫连羽的易容技术作为外援,我的骨骼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实在有趣的很。
我跟着赫连羽左逛右走,到处转悠买吃的喝的,他倒是试图低调,我却高调地四处逡巡,如视察自己的领地,就这么半玩半走,我们来到了巴陵老街。
我忽然意识到,今日就是梁挽说过的开庙会之日。
而如他所言,今日这条街果然是热闹非凡,舞狮的舞成一条两条的龙,顶碟子的能顶出个五花聚顶,胸口碎大石的可以把石头碎得和豆腐一样,卖小吃的吆喝声能传到五条街外,果子铺前排长队的队伍可以绕着整个镇子走一圈。
赫连羽看得起劲儿,我却四处观察着人群和地形。
忽然,他冲着一个糖葫芦的商贩那边走了过去,似乎想买个精致甜蜜的糖葫芦。
我瞧着那卖糖葫芦的老奶奶看着面善,心内一软,便也和他一起去买了一串儿。
在我们掏钱欲付账的时候,那老奶奶忽的慈祥地看了我们一眼,拔出了一根糖葫芦的一根插条,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赫连羽的眼珠子那边扎下去!
与此同时,舞狮队里闪出一把熟悉的红色刀锋,刺向赫连羽的后背!
胸口碎大石那边扔出来了一把熟悉的船桨,砸向赫连羽脑袋!
而我邪气且颇具淫意地一笑,当空清光一闪。
瞬间劈刺出数道冷光!
落地瞬间,糖葫芦的插条已切了个粉碎,刀锋被劈了个半弯,船桨被原路拍打了回去!
我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完之后,转身一踢,就用一个足尖,把赫连羽给大力踢进一旁的小巷。
而这时已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白影,犹如一阵急风化作的厉刀剪了进来,瞬间就要袭到那匆忙奔逃的赫连羽!
而我忽的一掠而过,两把一模一样的冷剑从腰间交叉而出,直向那人头顶一个交叉劈按!
这若是能被我按到,就得把这个人的脖子像一根草似的这么压下去!
白影瞬间从交叉冷剑之下一个翻身拧走,落到一边时,似乎觉察出了一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用一种极为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这个人当然就是梁挽。
和他的三个小伙伴。
可是他们怎么会来?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唐约!
我此刻已护在赫连羽身前,扯了扯新鲜长出来的嘴角,冲着梁挽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淫意的笑:“哪儿来的美人这么急着对我投怀送抱,想要与我亲近么?”
梁挽眉间一颤,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我,那李漾就怒吼一声:“什么塔教的狗东西,也敢在这儿造次!”
我冷笑且不耐道:“白衣的美人都未曾生气,你这美人养的走狗在生什么气啊?”
李漾一愣,那梁挽却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观察着我,好像方才的某个动作出卖了我,某个部位又让他想起了我,又或者我的某个神态叫他觉出了一种熟悉的配方和熟悉的味道。
“你刚刚冲出来的一瞬,我还以为你会是我认识的某个人。”
我却笑得越发淫且邪:“你这小子,若想与我亲近,直说便是,何必拿别人做借口?这也太俗气了。”
我这油腻倒胃的绕梁余音一转,他似也被腻得转了想法,转了神色,转得眼里已是森然冷烈至极。
“我是有一瞬看错了人,可如今再看你这骨相——‘双剑淫首’季苍双,你又哪里配得上像他一分一毫?”
说完,他拧身一纵,如白云中一道蛟龙翻飞抖擞而出,直扑我双手双剑,半空中忽然翻出数道蕴含了千斤巨力的猛踢,竟想直接踢断手骨,这是致残的重招!
怎么这么生气?
就因为一个邪恶的淫|贼和聂老板几分像,你一出手就动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