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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花枝正好人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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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的寒窗苦读,多少日的殚精竭虑,我们这么多人,熬了那么多年,牺牲了那么多人命,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走得比自己的先辈都远,这时你却叫我倒回去,再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妥协,再去走下坡路。我不甘心,我至死也不能甘心!”

    这一番剖白,铿锵有力,如金石之声,振聋发聩。杨廷和听罢也是一声长叹:“可积重难返,积毁消骨,我们只能妥协。”

    刘健望着他,淡淡道:“你错了,人的生处不能选择,可何时何地为何而死,却是能够抉择的。”

    杨廷和一震,谢迁的眼中也沁出泪花,他们共事了大半辈子,他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他道:“不能再这么斗下去了……黄河、淮河年年决口泛滥,北边的北直隶、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南边的江淮流域,时不时就有旱灾。夏秋有蝗灾,三月至八月有雹灾……动荡只是一时,只要稳住中下层就不会闹出大乱子。而这么做的代价,无非是我等的身家性命。含章都有同归于尽之心,何况你我?皇上已然走上了正道,老夫不能眼看他,因身边小人之故,重拾权术,沉迷于揽权揽财。这是真正能扫平障碍、落实考成、上下齐心的机遇。我也是历事四朝之人,不知哪一天,也会像宾之、时雍一样,倒下去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不能因自己的软弱,再将这样备受掣肘的烂摊子留给后继之人。”

    他们的目光灼灼,望向杨廷和。杨廷和本人亦为他们的豪气所动,他又看向了王鳌。这位文章冠绝一时的大才子,因心中思绪万千,一直缄默不言。而此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2】”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他的神色不断变幻,亦归于坚毅。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时,敲门之声突兀响起。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推门闯了进来。

    月池看着这些泪眼婆娑的老者,满腹话语哽在心头。她可以轻易将温情的面纱撕碎,她可以再问他们一次,他们端得是谁的碗的道理。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了。

    她深吸一口气,半晌方道:“先生们既认为皇上不肯下定决心是贪恋权位,却仍愿以性命入局,重整朝堂。这份大仁大义,学生感佩于心。可诸位却忘了一件大事。”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她,杨廷和心中一恸,却知阻拦不得。可让他万万没想到是,李越目光如炬,徐徐开口道:”臣有为国效死之心,君又何尝无恩义之情呢?”

    刘健一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月池。月池红着眼眶道:“皇上五岁就入端本宫了,先帝忙于政务,又体弱多病,太后忙着照顾蔚悼王和太康公主,皇上每日都跟着先生们读书。这么多年的教导辅佐之情,您叫他,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于非命?”

    冷漠的名利场上,突如其来的温情让人措手不及。这些老臣这么多年,接受的都是忠君爱国的教育,即便是朱厚照最一意孤行的时候,他们也从未想过放弃他,而是不断的劝说、恳求。他们要得不是金银财帛,不是权势地位,估计连朱厚照自己都没想到,只要一句顾惜之语,谈一谈回忆,就能叫这些老人震撼不已。

    月池哽咽道:“若打了老鼠,就要碎了玉瓶。皇上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这才难以病愈。而我,我亦不能眼看这局势如此,所以奉命出宫……”

    谢迁早已是泣下沾襟:“可奸佞不除,新政终究是镜花水月。”

    月池道:“若国无栋梁,新政又靠谁来支撑呢?”

    王鳌的双眼早已红肿,他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月池幽幽一叹:“我在宣府赴死时,也觉能另辟新天,可结果如何,诸公都看在眼底。一恶去,诸恶尚存。人心的贪欲亘古长存,我们即便死一万次,也不能叫天下无贪无恶。”

    冷冰冰的实话,如刀子一样,扎进在座之人的心底。月池再添了一把火:“压得太狠,最后的反扑就会越猛烈。此时的内阁,能够众志成城,共抗危难。可之后呢,皇上体弱多病,先生们年事已高,如将来……以威行来维系的新政,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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