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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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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came champagne and caviar

    Making love on the long hot summer's night

    ……

    《卡萨布兰卡》的歌声让方达明浑身哆嗦了一下,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睛里发出绿光。他继续着干他的事情,嘴巴里说着:“若虹,你别唱了,你的歌声我听到了,听到了……”方达明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褐色的裸体女尸,这具有些局部腐烂的女尸散发出一股玫瑰花的香味。

    是的,是玫瑰花的香味!

    方达明有些兴奋:“若虹,你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了吗?我说过的,我会让你重新呼吸清新的空气的,这样你就不会死去,不会……你等等,你等等,我要除去你身上的尘垢,我要让你像刚刚出浴那样美丽动人……”

    方达明走到停车的地方,从车后面取出一个皮箱,提着皮箱回到了尸体的跟前。他打开了皮箱,取出了一块油布铺在了地上,然后把尸体弄到了油布上。紧接着,方达明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瓶酒精和棉球,他趴在尸体前,从头到脚给她擦拭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微微腐烂的眼窝和嘴唇……擦完尸体后,他往尸体上抹上了一层油脂,然后洒上香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方达明不停地说着温情脉脉的话,神情十分地专注,像是在做一件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方达明从皮箱里取出了一匹白色的丝绸,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尸体重新裹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把被白色丝绸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扛起来,走到车前,把尸体放进了车的后厢,接着,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取出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放在了尸体上。然后,他回到现场,把留在现场的那些东西全部扔进了那个坑里,重新把坑埋了起来。最后,他来到大河边,把那把铁锹扔进了呜咽着的滚滚流淌的河水之中……

    方达明开着车缓缓地进入了七夕街。

    七夕街上空空荡荡,那个经常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扫马路的环卫工人也不见了踪影。

    还有那只眼睛里透出绿光的小白狗呢?

    街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基本上已经落光了,那些光秃秃的梧桐树像是无奈地高举着弯曲的手,还有一两片坚韧地挂在枝丫间的叶子也在暮秋的霜风中瑟瑟发抖,无言地诉说着生命的悲凉。

    方达明的车停在了路边。

    车里的音响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感觉仿佛有什么金属物尖锐地划过他的骨头……女人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watching Casablanca

    Holding hands beneath the paddle fans in Rick's candle-lit cafe

    Hiding in the shadows from the spots

    Moroccan moonlight in your eyes

    Making magic in the movie in my old Chevrolet

    ……

    方达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幕:

    ……暴雨,雷鸣电闪!

    方达明在这个夏日的暴风雨之夜,最后一次和梅若虹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

    他来到了七夕街上,就听不见为爱而凄惨的哭声了。

    这个暴风雨之夜,方达明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从内心深处,自己不愿意伤害梅若虹,最后还是把她给伤害了。赌瘾就像是毒瘾一样,他没有办法戒掉……他也没有办法不爱梅若虹,可是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不会像梅若虹一样死心塌地地爱他,那个女人却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了他。要不是那个女人给他提供资金,他的西岸酒吧早就被人当作赌债收走了……梅若虹的回来,让他时刻头上都顶着雷,他不敢让那个女人知道梅若虹的事情,甚至把梅若虹安排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住,在这个深夜,梅若虹又来到了他家里。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几句,他们就吵了起来,接着就是梅若虹的大哭……对于赌,他现在已经很节制了,很长时间才去过一次赌瘾,而且赌得也很小……现在,这两个女人让他头痛,他不能够让那个女人发现梅若虹的存在,梅若虹还要和他吵架,要在他面前痛不欲生地哭着,哭得他烦透了……

    暴雨浇透了方达明。他被巨大的风雨雷电的声音包裹着,无法挣脱,他突然想,人是不是一生下来就没有了自由,就会被一切一切的东西包裹起来,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什么工作,什么金钱,什么欲望,什么物质……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繁琐,控制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方达明在暴风雨中吼叫道:“雷呀,你把我劈死吧,我活得毫无意义!”

    一只白色的小狗躲在一棵梧桐树下瑟瑟发抖,它呜咽着,眼睛里发出绿光。

    方达明一眼瞥到了那只小白狗,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但他还是没有管它,在一种极度灰暗的情绪中向停在不远处街边自己的车走过去。他不知道梅若虹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的吊带裙,脚上蹬着那双粉红色的塑料拖鞋,也下了楼。在他走向车时,梅若虹来到了街边,倾盆而下的暴雨也把她浇透了。

    梅若虹看到了那只小白狗。

    梅若虹眼睛里透出一种哀怨,她走过去,抱起了这只小白狗。小白狗温驯地躲在她的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归宿,它不知道梅若虹此时的心境,其实它和这个抱着它的女人是同病相怜!梅若虹抱着小白狗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看着方达明的车灯亮了,她不知道方达明有没有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她无法离开的男人何去何从。

    梅若虹在暴风雨中凄凉地唱起了那首叫作《卡萨布兰卡》的英文歌,方达明会听到她唱的这首歌吗?暴风雨巨大的声音无情地淹没了她的歌声!梅若虹是因为方达明喜欢这首歌才唱的,她希望他听到,希望他记起最初他们相爱时的那些日子。

    那是多么让人怀念的日子呀,因为异地相恋,梅若虹隔一段时间就来到赤板和方达明相聚,方达明也会隔一段日子去梅若虹所在的那个小城里和她幽会。小城里有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家简陋的小吃店,每天很晚才关门。那家小吃店里的小吃很有味道,梅若虹带方达明去了一次,他就迷上那地方了。其实,方达明迷上的是那个小店里放的背景音乐。那个小吃店每天开门营业就开始重复播放那首叫作《卡萨布兰卡》的老英文歌……一个深夜,梅若虹和方达明坐在那个小吃店里吃夜宵时,方达明突然说:“这个小店里怎么老是放这首歌呢,是这首歌让这个小吃店有了一种特别的情味……”

    梅若虹想起遥远小城的那个小吃店,脸上露出了微笑……

    方达明开着车冲了出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梅若虹会朝他的车扑过来,被他撞死在车前。方达明抱着梅若虹的尸体痛哭流涕:“若虹,你怎么能够这样离开我,若虹……”

    他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暴风雨中的七夕街上除了他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方达明咬着牙,眼睛里发出绿光,他把梅若虹的尸体放在了车后面放杂物的车厢里……他回到了现场,拣起了那双粉红色的塑料拖鞋,地上的鲜血被暴雨冲刷着,和水流汇在一起四处横流,他还看到一片沾满梅若虹鲜血的枯叶也在水中漂浮,雨水不停地打在它的上面……

    那只小白狗孤独地躲在梧桐树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

    方达明长叹了一口气说:“若虹,我不是故意要撞死你的,若虹,那是一场意外呀……”

    方达明开着车,朝凤新街方向疾驰而去。

    方达明的车开走后,环卫工人胡安全才推着手推车来到了七夕街上,他喃喃地说着:“好冷哟,好冷!……”胡安全扫着马路,他扫到刚才方达明停车的地方时,停了下来。胡安全看到地上有一朵玫瑰花。他拣起了那朵鲜艳的玫瑰花,放在鼻子下做了个深呼吸,说:“妈的,好香呀!”玫瑰花在他手中突然流下了大股大股的鲜血般的液体,那液体流到了胡安全的手上,黏黏的,有些温热……

    4

    胡冰心记得自己告诉过常代远,这个晚上不回家,而且还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女儿,千万不要离开她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胡冰心刚刚接通电话,常代远就说:“冰心,你好吗?”

    胡冰心被他的电话吵醒,心里十分不快:“常代远,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快凌晨三点了呀,你是不是太闲了?打什么电话嘛?我又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常代远听了她这话,话就像一串连珠炮向她袭来:“胡冰心,你活着就好!在你心目中,我和婷婷都是闲得发慌的人,我给你打电话是我得了神经病!告诉你吧,婷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比你的宝贝妹妹还要不好!我希望你尽快回来一趟,否则婷婷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负主要责任!你回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和你多说了!”

    胡冰心放下电话后,两眼直直的,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回不回去呢?要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常代远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这可怎么办?她要是现在离开杨子楠的家,杨子楠要是突然自己跑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陈姨虽说回来了,可胡冰心对她已经有了些不信任,这也是胡冰心坚持留在杨子楠家的原因。

    胡冰心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女儿在她的心里占了上风,她决定回家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再赶回来。胡冰心走进了杨子楠的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妹妹,心里涌过一阵酸楚:可怜的妹妹!

    胡冰心检查了一遍杨子楠房间里的窗门,然后走了出去,来到了陈姨小房间的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推门进去。陈姨没有睡,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张北风的照片,痴痴地看着。陈姨见胡冰心进来,赶紧把照片塞进了被子里,强作笑脸说:“胡小姐,有事吗?”

    胡冰心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没有什么事情,我现在要回家去一趟,你多留点心,子楠她现在没有什么问题。”

    陈姨说:“胡小姐,你去吧,这里你放心!这个时候回家,你可要当心点呀!”

    胡冰心心里说:“我能够放得下心吗?”

    胡冰心离开后,陈姨的脸色阴沉下来。

    胡冰心走出新月小区的大门时,门口收发室的保安阿狗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她还听到了阿狗的呼噜声,胡冰心担心着会不会在阿狗睡觉的时候有人溜进小区,然后进入杨子楠的房间。胡冰心真想叫醒阿狗,但是她没有那么做。胡冰心来到街上,街上空无一人,冷风飕飕的,胡冰心的内心落寞而又焦虑。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慢慢地开过来。

    胡冰心没有理会那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她决定往前面走一段,到了更大一点儿的街上,打车更加容易些。胡冰心在人行道上往前行走时,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缓缓地开了过去,车窗玻璃也缓缓地降落,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车窗落到了胡冰心的侧面上。车超过了胡冰心,在她的前面停了下来。胡冰心心里一沉,这车上的人是谁?他是不是想图谋不轨?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胡冰心想到女儿,心一横,不管那么多了,鼓起勇气就往前走。胡冰心走到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旁边的时候,车门开了,车上快速地冲下一个人,那个人朝她叫了声:“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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