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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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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懒得再发。权当与她这一段不到48小时的所谓爱情,就是一场梦而已。

    一大早,宁晋用肿胀的双眼继续按照张老师的要求,阅读当日的《人民日报》。

    中国巴基斯坦签署睦邻友好合作条约……

    我国启动个人信息保护法立法程序……

    藏羚羊申请为北京奥运吉祥物支持率升至榜首……

    枯燥无味的国家大事,波澜不惊的党政要闻,宁晋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无数次什么也没操作,最终放了下来。

    到了下午,是写社论的时间,宁晋拿着笔,竟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宁晋开始思考人生和爱情的意义,一个人为何会影响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对于对方到底有没有影响?如果没有,那另一个人喜怒哀乐的价值又在哪里……

    “嘀嘀……嘀嘀……”两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打断了自己对真理的苦苦追寻。宁晋打开短信,就见——“我今天休息,你也不请我吃个饭。”

    宁晋不加思索,飞快地回到:“小意思,在哪吃?”

    “我知道有个小饭店,口味不错,等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啊!我们不见不散。”

    此刻,宁晋终于找寻到爱情的意义,就是收到心爱之人的消息。

    下班之后,宁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奔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师傅,去复兴中路宝庆路。”

    一下了车,宁晋就见申晴已在路边等候,终于见到的三日不见的爱人,这段日子如隔三秋。宁晋立刻给了申晴一个大大的拥抱,积压在心中多日的阴霾,在这拥抱之中一扫而空。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呢?”申晴眼眶有些湿润,“我要不主动约你,你永远不会约我,对不对?对不对啊?”

    “哪有啊?”宁晋喜笑颜开,“我工作忙,学习又紧张,你今天不来信息,我还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你的嘴巴真是的,是不是你以前也是这么花小姑娘的?”

    “哪有啊?我只真心对你,好了,别生气了,我保证天天给你打电话,天天来见你。”

    “说的好听,我住在浦东,你住在浦西,我白天睡觉,晚上上班,你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哪有那么多时间见面?”

    “那怎么办?”

    “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周三和周六休息,你周三要陪我一晚上,周六要陪我一整天。”

    “周三陪你一晚上,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

    “我不敢想。”

    “傻瓜,我跟我爸爸说好了,每个周三下午,我就到我妈妈的房子里打扫打扫,晚上就不回家了,省得跑来跑去了。你要是不介意,就把作业带过来写吧。”

    “今天就是周三吧?可是今天我没带作业啊?”

    “么带就么带吧!难班放松一趟,走,先吃点么子。”

    这顿饭,大家吃得格外的快,因为在彼此之间,有了共同心照不宣的期待。

    再次走进这间小屋,这回没有了任何试探,没有了任何顾虑,大家都是坦诚相待,毫无保留,共同让无尽的爱不断地翻滚、燃烧、冲上云霄……

    “亲爱的,”申晴赤身依偎在宁晋的怀中,朝对方一口连着一口地“小鱼亲亲”。“我已经成为你的女人了……啵……这下你没有话要说了吧……啵……你好像都没对我说那三个字……啵……我就把身体给了你……啵……你怎么不说话?你又在想什么……说话啊……”

    “我在想……”宁晋望着小楼尖顶两面上一根根木质横梁,“我在想这座小楼的前世今生。”

    “哎呀妈呀!你真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申晴用戏谑口吻说道:“侬勿会在帮吾做事体个辰光,还在思考这种问题吧?”

    “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了。”

    “那么思考个哪能?”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侬问啊!”

    “你外公是做什么的?”

    “阿拉娘么对我讲过,好像伊都勿晓得。”

    “啊?!那他是哪一年去世的?”

    “这吾也勿晓得,听阿拉娘讲,伊都么看到阿拉外公。”

    “是吗?那你谈谈你外婆的情况。”

    “吾外婆就是普通工人,也勿晓得在啥地方工作,伊是1980年跑额。”

    “就这么多?”

    “对啊!阿拉娘就对吾讲就这么多。对了,伊还讲,阿拉外婆会讲英文,爱读书,爱清爽。”

    讲到这里,宁晋终于收集到了些有用的信息,申晴的话一点都不让自己感到意外。

    “那你妈妈是哪一年出生的?”

    “1966。”

    “蛮年轻的嘛!那她生你的时候才21岁啊!”

    “是额,伊19岁就帮阿拉爷(爸爸)结婚了。”

    “哎呀!那么说,你妈妈14岁就成了孤儿了?”

    “是啊!阿拉外婆跑了之后,伊就住在学堂,初中一毕业就进了工厂,后头寻了一个单位里厢的人结婚,这人就是阿拉爷。”

    一条脉络在宁晋的脑中渐渐清晰,目前还差关键的最后一环。

    “对了,还不知道你妈妈姓什么?”

    “姓陈。”

    “她是1966年几月份生的?”

    “11月。”

    “能不能说说,她是怎么去台湾的?”

    “记得在吾七岁的辰光,屋里来了几个从台湾来个亲眷,其中有一个年纪大额,阿拉娘让我叫伊叔公,伊竟然会个讲上海话。到了1999年,阿拉娘就跑到台湾去寻伊,后头阿拉娘就开始两个地方来回个跑,慢慢叫,阿拉娘蹲了上海个辰光越来越短,蹲了台湾个辰光越来越长,到了前年,阿拉爷就帮阿拉娘离婚了……”

    申晴神情开始落寞起来,宁晋心里一阵唏嘘,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如此的支零破碎,自己跟申晴相比,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小晴,”宁晋将申晴紧紧地搂在怀里,“你真的太不容易了,我希望我们今后,能有一个辛苦而美满的小家。”

    申晴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才说:“今后的事还远呢,现在谈这个,还有点早。”

    宁晋无言以对,大概猜到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亲爱的,”申晴在宁晋脸上又亲了一口,“侬就先勿要想其他事体了,吾该讲额塞讲了,侬好帮吾讲讲,侬个研究成果了哇?”

    宁晋从床上爬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古希腊思想家,一边看着星辰流转,一边破解着未知的秘密。

    宁晋努力将零零碎碎的信息,梳理成一条线,这时,无数特定时期的历史事件在脑中闪现——

    1966年,革命、批斗、走资派……

    1980年,改革、回城、平反……

    1994年,探亲、老兵、沉船……

    1999年,解封、来往、赴台……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宁晋转过身来。

    “怎么回事?”

    “我就是大胆推测,你就当听个故事。”

    “好,你讲。”

    “这座房子,在解放以前是个公馆,你的太公就是这座房子是主人。解放前,作为资本家的太公带着一个儿子去了台湾,另一个儿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留在了上海,而这个人就是你的外公。解放之后,这座美丽的公馆被分配给了平民百姓,你外公只分到了三楼这一间。后来,一个出生在小资家庭的女孩,走进了复兴中路1628弄,与你外公组建成了家庭。可惜,好景不长,1966年,革命浪潮席卷全国,你的外公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和海外关系,在11月份之前,被送到某个劳改农场,接受所谓的社会改造。不久,你的母亲出生了,但你外公从此再无音讯,直到1980年,你外公的死讯传来,你外婆一时接受不了,便散手人寰。也许是你外婆走的太过突然,临死之前,也没将这些情况告诉你母亲。你母亲之后结婚生子,但这间房子都留着,她也许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特别。直到1994年,你母亲在台湾的叔叔找上门来,就此,你母亲与台湾的亲人结下不解之缘。你与你母亲渐渐聚少离多,这间房子成了你们母女共同的寄托……”

    申晴一直专心致志听着,始终没有插话,宁晋也不知道她对这段复杂的历史到底了解多少?这个想象中的故事,是否引起了她的共鸣?

    “小晴,你听懂了吗?”

    申晴不答,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突然,两行热泪从她眼里缓缓流了出来,接着,便是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宁晋:“你太厉害了,认识你是我幸运,我从来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人,要是没有你,怕我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一切……”

    “小晴,我也就是大概分析推断,你也不要完全当真,过几天,我也许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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