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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2005年8月11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这首激动人心的《海阔天空》的旋律,至今仍在脑中回荡不止,那晚的林林种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7月1日的凌晨三点,终于到了大家分别的时刻,兄弟间相互拥抱,互道珍重之后,吴坚一人上了一辆去往松江的出租车,消失在茫茫夜色。吴坚特有北方人的特质,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和青睐,其中一个较为质朴姑娘,已经和他似乎对上了眼,但然后就没有再然后,彼此只是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徐华则是带着一个已经订婚的姑娘,以送回家为名,上了另一辆出租。后面将要发生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这种事情在上海年轻人眼里,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她们觉得,婚前的无论哪一方,都不属于任何人。
而刘晨跟着自己和申晴上了又一辆出租车,他对一众姑娘都是心有余而胆不足,既没有像吴坚那样自我,也没有像徐华那样洒脱,最终是一无所获。刘晨有些落寞地在东政校门口下了车,宁晋目送完最后一个同学,大家就此各奔前程。
吴坚不出意外,被学校保送读研,他的导师都已经确定好,整个暑假都在跟着他全国各地地跑。
徐华被他父亲任命为某国际贸易公司的副总,现在陪着他老爸在欧洲转悠。
刘晨面试成功,现在在洋山港上班,月薪七千五,而且食宿条件都很不错。而自己完全有机会去那里工作,当时上海港务公司招聘公告上的行政助理职位有四个名额,自己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大概是念及兄弟间的情义,大概是不想兄弟间的难堪,不管是自己考中而他没考中,还是自己没考中而他考中,或是大家都考中,无论何种结果,都是感觉不妥。直到现在,他答应的那顿饭,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请?算了,也不指望他了,谁让自己瞻前顾后,舍不下申晴,还有现在的生活……
“亲爱的,”申晴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了阳台,“都四点钟了,侬还勿困觉啊?”
“睡不着,”宁晋把头转了回来,看着一片寂静的城市。“我再待一会儿就来。”
“侬是难能了?有啥心事啊?”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
“侬就勿要多想啥事体了,”申晴从后抱了过来,“侬现在还有啥勿开心额,有一套上海的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爱你的人,这让多少人都羡慕。我知道你的同学现在看上去混的都挺不错,这让你很失落,但他们都有不如你的地方。吴坚在上海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上海一套房子吗?而你现在已经有了。别看徐华那么潇洒,那他能找到一个彼此真心的女人吗?而你也有了。刘晨尽管找到了工作,但那地方这么远,跟上海又有什么关系?我相信明年这个时候,他会妒忌你的工作。”
“谢谢你的安慰。”
“吾勿是讲那同学勿好,讲个实在话,作为吾,要是寻其中一个谈朋友,那个同学吾是一个也看不中。”
“真的啊?”
“当然了,勿要看吾年纪勿大,但是看人还是蛮准个。吾有一说一,侬也勿要生气,刘晨这人,对人缺乏真诚,阿拉勿会指望伊一顿饭,但是讲好个事体,就要讲到做到,从这桩事体来看,伊真个是坍台。徐华这人对兄弟还勿错,就是对女人勿大负责,阿拉那个同事,都动了帮伊结婚个念头,但是伊就是打算白相相,现在连电话都不接。吴坚这人嘛!也么啥明显个缺点,但是吾勿会帮伊来电,吾总归觉得,伊对阿拉上海人有偏见。”
“你说的蛮有道理的。”
“是哇?所以侬就要珍惜当下,勿要受人家个影响,走好自个个路就可以了。”
“对的。”
“侬勿是羡慕人家到北京深圳、德国法国白相吗?阿拉也可以出去啊!”
“对啊!”宁晋渐渐回过神来,“那你说,我们去哪?”
“吾老早就帮侬讲过,外地吾除了浙江,吾啥地方塞么去过,这趟就去上海另外一边,江苏白白相。”
“江苏?江苏的哪里?”
“江苏的省会是啥地方?”
“南京?!你说你要去南京?”
“哪能啦?吾勿好去啦?”
“好去,好去,那什么时候去?”
“那么就下周好了,我请两天公休,侬讲哪能?”
“可以,我们一言为定!”
三十
2005年8月15日
晚上六点,宁晋带着申晴,按响了家门的门铃。
自己的父母是个很传统的人,自己从来没有与他们讨论过恋爱的问题,自己更没有透露过自己在上海的一些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二十二岁年纪的大男孩,现在谈恋爱还为时过早,一切应当为学习为重,以工作为先。
宁晋已经在电话里给母亲吹过风,说有一个朋友,想和自己一起到南京来玩。母亲对这朋友问长问短,自己该含糊其辞就含糊其辞,该重点介绍就重点介绍,说是朋友间认识的,年纪不大,舞蹈专业生,暂时在日资酒店上班,虽然目前从事基层工作,但人家积极要求上进,不仅懂得多国语言,还深得上级赏识,连日方董事长都有意栽培,不出三年,人家就是部门主管。她虽然家境普通,但是祖上却是大有来头,自己跟她比较谈得来,像妹妹一样看待……
“啊?!”母亲在电话里大吃一惊,“你说了半天,她是一个女孩……”
“怎么了?有问题吗?”
母亲无言,她当时应当在想,世上哪有这样简单的关系?这样带回家的妹妹?
母亲一开门,先是一愣,然后眼睛里散发出惊讶的目光。
“哎呀!是申晴吧?快请进。”母亲拿出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拖鞋,示意申晴坐在换鞋凳上。
“你们来啦!”父亲出现在母亲身后,先是不冷不热地说。当见到申晴的一刹那,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温度。因为申晴的外貌是标准上海女性的长相,大眼睛、白皮肤、鹅蛋脸庞……宁晋心中当即有种猜测,申晴是不是勾起了父亲的某些回忆?
“都吃饭吧!”父亲说了一声,之后转进厨房去盛汤。
父母没有刻意地准备什么,简简单单地四五道家常小炒,跟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吃了几口饭菜,父亲问道:“今天下午,你们去哪里玩了?”
“我们……”
“叔叔,”申晴几乎同时开口:“我们去了中山陵和明孝陵。”
“哦,风景还不错吧?”
“风景比上海的好多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梧桐树,为什么上海的就长不高?”
“是这样,”父亲难得面露慈祥的微笑,“这是树种不一样,培育方式也不一样,南京这里的做法是,不停地修剪多余的旁枝,只留几根树枝让它尽量地往上长,这样那几根树枝就会越长越高,直到你看到的那样。”
“哦,”申晴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叔叔懂得真多。”
“申晴,”宁晋夹来一个鸡翅,“侬多吃点,塞是自个人,勿要客气。”
“对,”父亲点点头,“不要客气。”
“啊?!”申晴惊讶道:“叔叔,你能听懂上海话?”
“开玩笑,”宁晋一笑,“阿拉爷在上海蹲了十年,那辰光侬还么出生呢!”
“真个啊?”申晴看着父亲,上海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不过呢!”宁晋又补充道:“他在上海复旦大学学习工作,平常也不怎么出去,上海话只会听,不会讲。”
“哦,”申晴点了点头,“不过已经很不错了,离开上海这么多年都没忘。”
“这怎么能忘呢?”父亲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不少学生,都是上海人,当年就和你一样大小。他们大多数,家里条件都很一般。我去过一些人家,一家几口,挤在一间屋子里住,家里的面积基本只够摆张床,子女只能睡在小阁楼上,兄妹或是姐弟睡的地方,中间就拉一张帘子。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只能轮流吃,因为地方太小,凳子也不够……”
“是的,叔叔,我们家以前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的好多上海学生,以前上小学、中学的时候,只有到公园或者书店里看书学习。上海人真的很能吃苦,直到现在我都很佩服,他们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都能考取大学。上海人很聪明,他们现在,有的是大学教授,有的是中学校长,有的是机关干部,成就一个比一个高。所以,我想说的是,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更要努力,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
“对的,对的……”申晴一边仔细听着,一边默默点头。“叔叔讲的太好了……我妈妈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呕,”父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母亲家的事,我听宁晋讲过一些。我以前曾经做过研究,你母亲家的这种情况,在上海不在少数,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
“好了,好了……”母亲听得有些不耐烦,“人家上海姑娘来南京,不是听你上课的,申晴,你多吃点菜,吃完了,可以让小宁带你到新街口逛逛,我有张购物卡,快要过期了……”
在出门之前,宁晋问了母亲一个关键性问题:“妈,晚上怎么睡,你安排好了吗?”
自己心存侥幸,希望母亲能开明一次,自己以有限的认知,知道一些上海父母对待子女的恋爱,似乎特别宽松甚至开放。就拿徐华的例子来说,大二那年,在一个学校校工有意无意地撮合下,徐华竟跟那个校工的女儿谈起了恋爱,没过多久,徐华就经常在她家夜不归宿……
“你想怎么睡?”母亲反问道。
“申晴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一下在陌生的环境中,我怕她会……”
“会什么?”
“会哭,到时不仅影响你们休息,楼上楼下的听见,也不好吧。”
“那你的意思……”
“妈,这样好不好?她就跟我睡我房间,她睡床,我打地铺,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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