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却是天涯。
从始至终,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没有片言只语。
闲庭信步地来这一遭,因一个乱子,处死一个人,如踩死一只蝼蚁那般轻描淡写。
她的狼狈还是难堪,四周纷乱而起的流言,仿佛都与他无关。
随着龙辇远去,人群也渐散了。
街道,一片凄清。
便是那血痕,也很快有宫人无声冲洗,恢复往日的秩序整洁。
似乎方才那触目惊心一幕,从未在这宫廷中发生过。
“那、那是谢郎君?”
待回过了神,就连翠羽,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齿关打战,脸色惨白,惊惧得嗓子发起抖来:
“奴婢,奴婢怎么觉着,谢郎君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岂止是她这般觉着,就连芊芊自己,也快要认他不出……
龙辇自身前经过时,她于人群后方抬了头,某一瞬,与那低垂了眸的男人若有似无地对上了视线。
隔着金线绣的幔,郎君白衣金冠,温润其玉,容冠京华。
他那视线低垂着,似乎有所俯瞰,也似乎有所回避,蘸了浓墨的眸,却仿佛既没有这蝼蚁众生,也没有她的存在。
都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而曾与她至亲至疏的那个男子,熟悉的脸庞,却有那样陌生的一双眼。
无情无欲,澄澈空灵而不见底,黑得叫人胆寒。
……
日头落下,天更冷了,风儿一阵更比一阵的凄寂。
领路的小太监姗姗来迟,脸上半点歉意没有,嘴上倒是恭敬得很:
“娘娘,您这边请。”
说着把主仆俩带到了长门宫。
这长门宫,乃是赫赫有名的冷宫。
位置偏僻不说,院子里还生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门窗的木头早已腐朽,风一吹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仿佛亡魂的低语,荒凉、阴森。
不太像是给人住的地方。
据传闻,前朝有位皇后便是自缢于此。
小太监不动声色打量着这面容姣好的女子,陛下的意思,像是要让她自生自灭了。
郑娘子得到的待遇却与这一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前者是陛下登基的第二天,便刻不容缓,宝马香车、豪奴开道,接进宫里的人。
自正门入,经广阳门,过午门,直至后宫。
彼时金铎声响彻天地,那载着郑娘子的马车,车身所装饰的金、银、璎珞与翡翠,看了叫人瞠目咋舌,艳羡不已。
那才是陛下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
无论是奴仆还是住所,样样安排的都是最好的。
底下的人更是丝毫都不敢怠慢,哪会遇到如今日这般污糟不堪的事。
如今宫中人人皆知,陛下对他的发妻,和对郑娘子,完全是两种态度……
若说后者是天上的云,那么前者,便是地上的泥。
小太监想到这,眼角余光下意识便往芊芊的脸上瞟去。
本以为会看见恨怒,不甘,却见其不悲不喜,抿着唇,眼中几乎没有情绪。
她稳步踏入宫门。
“往后日子不比从前。翠羽,咱们要事事亲为了。”
她背挺得很直,裙裾和衣袖被秋风吹起,鬓发间的银饰如星子般闪。
似乎下一刻这个人就要化为碎片亮晶晶地溃散在风中了。
小太监刚咂摸出一股子凄凉幽怨的意味出来,就见女子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口,在手肘处扎紧,弯腰拔起了杂草,丝毫不惧那茅草上的尖刺会割伤手指。
她的手臂苍白而纤瘦,腕处缠裹着厚厚的纱布,隐约渗出刺目的鲜红。
那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