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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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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土也有一方水土的差异,想来我陈望在用柴禾在雪地里练字的时候,右祭酒大人就在琢磨怎么研制上等宣纸了。”

    赵篆无奈道:“你这性子,谁敢让你外放做个地方官。”

    这个谁,显然不会是泛指,而是专指他这个照理说甚至可以监国的太子殿下。

    陈望笑道:“若是外放,我撑死了就做个下县县令,官帽子再大一些,真会戴不稳。”

    赵篆拍了拍他的肩头,“当我傻啊,会舍得大材小用?”

    陈望没有接话。

    赵篆突然问道:“你怎么评价首辅大人和齐祭酒?”

    陈望没有半点忌讳地直截了当说道:“张巨鹿为人,严苛而可畏,如夏日炎炎。齐阳龙为人,温和而可爱,如冬日和煦。两人无论治国才干还是自身操守,都可谓几近圣人。能与他们同朝为官,是我陈望的荣幸。”

    赵篆感叹道:“可惜一山难容二虎。”

    赵篆很快就笑道:“户部尚书王雄贵有可能要去广陵道担任经略使,你对这个空出来的位置有没有想法?这座小庙殷茂春是绝对瞧不上眼的,你也不用担心跟他争什么。”

    吏部尚书赵右龄,礼部尚书白虢,户部尚书王雄贵。

    加上一个储相殷茂春,曾经都是首辅张巨鹿和坦坦翁的得意门生,细算下来,如今沦落到只剩下一个公认永徽四子中才学最次的王雄贵,还在坚持为那座张庐支撑门面。

    听上去似乎连王雄贵都要走了,还是去当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广陵道经略使,朝廷的言下之意,就是瞎子也该明白了。

    要杀飞虎,先斩羽翼!

    陈望只是摇头不说话。

    赵篆嗯了一声,自我反省道:“是我操之过急了,不是帮你,反而害你成为众矢之的。行百里者半九十啊!”

    赵篆像是自言自语,“父王悄然巡边,就这么拖着,耽搁朝会,好像也不是个事啊。”

    曾被马戎评点为“器识端谨”的陈望,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但是赵篆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色,眼神已经悄然炙热。

    监国。

    赵篆收回视线后,就又是那个性情温和君子如玉的太子殿下了,微笑道:“听说元先生这趟游历大江南北,身边带了个人。”

    陈望问道:“可以说?”

    赵篆略显无奈笑道:“你我有何不可说的,那人便是被看作落难凤凰不如鸡的宋家雏凤,宋恪礼。”

    陈望疑惑道:“宋恪礼不是在广陵江北一个上县做县尉吗?此人剿匪颇有建树,这份不俗政绩,只是被上头刻意压下了。”

    赵篆深深看了眼这位陈少保,然后笑得都眯眼一线了,用手指点了点这个嘴巴堪称密不透风的谨慎家伙,“装,继续装。别人不清楚元先生的谋划,你陈望会抓不到重点?宋家顷刻间覆灭,明面上如何台面下又如何,庙堂上前五六排的老狐狸们,其实大多都看得‘一清’,但看得见‘二楚’的,真不多,首辅大人和殷茂春肯定算两个,接下来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那也肯定有你陈望。”

    陈望没有承认什么,但也没有否认什么。

    赵篆小声感慨道:“殷茂春,白虢,宋洞明,曾经都是元先生青眼相中的隐相人选,就算后两者都出局了,但殷茂春怎么看都应该成为下任首辅才对,没料到最后给宋恪礼不声不响劫胡了去。”

    陈望犹豫了一下,说道:“元先生选中了宋恪礼,但是首辅大人也做出了选择。”

    赵篆对此事是真的雾里看花,十分好奇说道:“肯定不是王雄贵,也不会是赵右龄,那能是谁?”

    陈望平静道:“礼部尚书白虢。”

    赵篆下意识地笑出声,显然不信这个荒谬说法:“白虢?不可能不可能,虽然白虢在朝野上下口碑奇佳,尤其是京城官场对他更是人人亲近,我也相当欣赏这位放荡不羁又极富才情的礼部尚书,可你要说张巨鹿经过十多年的千挑万选,临了选了当初放弃过一次的白虢担任那座顾庐下任主人,打死我也不信!”

    陈望淡然道:“下官也不能真打死殿下。”

    赵篆愣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陈望在他心中是个从来不会说笑的老夫子式人物,这句话真是让他长大见识了。只是笑过之后,赵篆就开始沉思。

    父王为了给自己铺路,用呕心沥血机关算尽来形容也不为过,其中让父王感到最头疼和痛苦的,无疑是辅弼鼎臣的碧眼儿。赵篆本身在承认首辅大人的功劳后,对张巨鹿这个人绝对全无好感。还不是太子殿下之前的四皇子赵篆,就极为忌惮这位哪怕权倾朝野却无半点私欲的首辅大人,张巨鹿若只是位潜心做学问的儒家圣人,大不了就是被朝廷做成塑像供上神坛搁在张圣人身侧,很简单,可张巨鹿不一样,他重事功而轻学问,是典型的权臣权相。赵篆内心深处,觉得张巨鹿就是个没有丝毫生气的活死人,恨不得敬而远之。

    如果张巨鹿果真如陈望所说选中了昔年的得意门生白虢,作为他死后的“守陵人”,那么赵篆就不得不仔细权衡利弊一番了。

    一个羽翼需要很多年去丰满的宋恪礼,将来赵篆再没有手腕,也能轻松对付。

    这不过是远虑。

    因为每一位新皇帝,从来不忌惮什么新臣子,怕的只会是那群老臣。

    显而易见,白虢可能会成为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

    这是近忧。

    陈望没有打扰太子殿下的出神,等了片刻,见他仍是没有回神,就脚步轻轻返身离去。

    过了很久,赵篆张开手臂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转头望去,没有看到陈望。

    赵篆独自离去。

    天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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