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戾气造出的妖兽!”
它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我被它说得哑口无言。我们才是妖兽?我一阵茫然。在高鹫城亲眼看到共和军和南征军最后都杀人而食当时就想过我们实在和蛇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说我们懂得仁爱之心那蛇人其实也该有蛇人可以为了同类付出生命像山都因为那个百卉公主被我捉来宁死也要杀我我一样可以理解。但要我承认人类才是妖兽却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我正想反驳一句身后突然有人喝道:“还有蛇人!快过来!”木昆听得这声音忽地咬牙道:“楚休红死吧!”它提刀猛地向我砍来。我心头一凛手疾伸到刀柄上正要拔刀耳边只听一声厉响“啪”一声木昆的一只眼睛登时暴出血花定是冯奇又出一弹。冯奇的弹弓之术极强他又站在二十余步开外这点距离自然能百百中。木昆中了一弹一只手一下掩住眼另一手上的刀子仍然向我劈来却已错了方向。此时我已拔出刀来只消一刀便可捅入它前心但刀刚一出鞘我不禁又有些犹豫只是向旁边一跳木昆的刀重重劈在地上将木板也砍裂了几块正待拔刀我身边已闪上四个人来手持长剑逼住了它正是冯奇带来的那几个剑手。
木昆一目已盲满脸是血奋力拔出刀来还待反抗那四人长剑已刺出四把长剑如一面铁枷正枷住木昆的咽喉。他们剑术极快四剑疾疾收在木昆咽喉处刺出四个血洞四人又极快地向后跃去防着木昆临死前伤人。这种细剑不利劈砍但尖端锋锐入肉极深只怕已将木昆的身体都刺通了木昆咽喉入鲜血喷出手中刀舞了一下似是还待劈出但力量已竭身子一晃一下摔了下来身体倒入江水中。
木昆死了!我杀过的蛇人也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第一次与木昆见面还是在东平城它戴着一个大帽穿着一领长衫单看上身与寻常士人简直没什么不同举止也显得颇为温文尔雅。它应该不会骗我蛇人中的确有一些同样不愿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如果它们在蛇人中占多数的话也许我们与蛇人真有止息干戈和平共处的一天。可是它死了这场战争也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木昆的尸身沉入水中又没有浮起来。我走上两步正要仔细看看曹闻道已抢上前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正想说没事身后只听有人道:“楚休红是你!你没事吧?”这声音却是邵风观。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领着一些人快步走来。他的风军团因为气候恶劣未能出击此战寸功未立此时还徘徊在城门处。我勉强笑了笑道:“邵将军是你啊。”
如果不是邵风观木昆也不会误会我吧。可是看到邵风观关切的目光我又不能说他。邵风观抢上前来道:“楚兄我真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几个漏网的蛇人。”他说着忽然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廉百策我知道他对廉百策余怒未息道:“邵兄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今日风太大我们无法出击真把我气坏了。唉看你们奋勇杀敌我们却只能在后面看看。方才我与弟兄们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躲藏起来的蛇人看见城门口有这许多人过来看看才现居然真有蛇人。哈这些妖兽也有今日。”
蛇人不擅守城加上这种恶劣天气它们力量减弱又没有严谨的纪律一败之下就溃退得不可收拾。对于共和军有不忍之心的我想不止我一个但对蛇人只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忍了。可是我仍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痛楚。
邵风观也没注意到我的神色仍在大声说着什么。他这人向来十分沉稳但东平城是他曾经做过守将的地方故地重游他也不禁多嘴起来。我听他说了一阵已是心乱如麻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走开好让自己静一静邵风观忽道:“楚兄你太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此间由风军团来搜寻便是定不会让一个蛇人漏网。”
这时一个风军团士兵叫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我抬眼望去只见码头边上浮起了一个长长的蛇人尸身。我快步上前向水中看去。蛇人的样子似乎全都一模一样那蛇人咽喉处有几个伤口正是木昆。我心头更是一痛扭过头看了看。邵风观也正看着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仔细。我道:“邵兄麻烦你一个事把这个蛇人还有那破洞里的蛇人一块儿埋了吧。要是方便就立个碑做记认写上‘山都木昆之墓’。”
邵风观抬起头诧道:“埋了?立碑?”安葬蛇人还说要为它立碑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叹道:“它们虽然是蛇人但与一般蛇人不太一样。”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好的你放心吧。”
我道:“我得先去歇息一下了。”说完自觉不免太过冷淡又笑了笑道:“明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再喝庆功酒吧。”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肉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肉的美味不禁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身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江水中激斗了一阵陈忠此时正裹在棉被里打喷嚏好在没什么大碍。看到他仍很有精神我才放下心来坐在陈忠面前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大大打了个喷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入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性情敦厚平常放假也不怎么出营交游并不广阔我都不知他怎么会见过冯奇。
陈忠吞吞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背后插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熟此时见他出手更不会错。”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宫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宫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插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清。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足智多谋也极善察颜观色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胡思乱想。曹闻道虽然粗鲁但这些地方倒也细心得很。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靠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激之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自然不错但也谈不上英雄所为他先前在邵风观落难时背弃了邵风观心中大概也一直后悔我这话自然让他甚是感动。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肉。他们夹在军中进入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肉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身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入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宫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宫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入禁中趁乱擒住帝君否则”他顿了顿道:“要我们日后投入楚将军麾下。”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日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日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恩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宫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祟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叹了口气道:“路将军就相信我能收留你们么?”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原本也有所怀疑不敢贸然前来。但路将军说时之英雄唯楚将军仁义宽厚虽与路将军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是与路将军的目标却是一样。帝国的将来终将靠楚将军一力承担。”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翻滚不定。路恭行也太看得起我了可是我真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么?冯奇大概见我默然不语又道:“楚将军末将不敢居功市恩若楚将军不愿收留我们末将等也不敢心存怨心终老于山林愿已足矣。”
我想了想道:“冯将军既然不弃那就留在我军中吧。”
冯奇脸上露出喜色道:“真的?”他们十个人忽地齐齐跪下道:“谢楚将军收留之恩。”
他们是路恭行的旧部以文侯的手段我若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有化名亡命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们一身本领非凡路恭行训练他们定然花了极大力气。攻打东宫一役路恭行自己也知道难有胜机大概不忍心让这十个好手白白送死才给他们指点了这条后路。我没想到路恭行死后还给了我这般一个人情。也许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离开冯奇他们的居处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此事要不要瞒着文侯大人?”
我诧道:“为什么要瞒着文侯大人?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他们愿为国出力那是好事。回帝都后我便向文侯大人禀报大人定会肯的。”
当初在符敦城我因为中了陶守拙的计策害死了萧心玉后来不敢向文侯说起但文侯一语就道破那时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敢再瞒着文侯。廉百策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半晌他才道:“将军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我们还是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