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倚在鸾轿上闭目歇息。感受着宫墙下的风透过轻绡沁上肌肤的微凉。
落叶堆积满地。落尽翠叶的枝条凄然伸向唯有一线可见的天空。触目皆是沒有生命的枯黄色泽。一向唯有低等或失宠嫔妃居住的永巷更见萧索凄清。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听一息清冷如霜的声音唤道:“皇贵妃万福金安。”
我睁开双眸。一抹苍翠深绿撞进眼帘。。
是叶澜依。
自玄清离世后。本就喜穿绿色的叶澜依愈加只穿青碧色衣衫。配着月白纱裙。一应首饰多用纯银装点。冷清中更见柔婉。亲王过世。嫔妃无需素服。澜依只是以她的方式怀念着清。何况。自玄清离世。她已很少很少再愿意侍奉玄凌。
这样的痴情。我是不能够的。
我心中蓦然一酸。温和道:“滟嫔请起。”
她静一静神。一双狭长幽深的双眸只幽幽瞧着我。一言不发。我会意。落轿行至她身边。清婉道:“秋色正好。滟嫔可愿陪本宫走走。”
她轻轻摇头。鬓角垂落的一带发丝松松落在肩上。须臾。又被风拂至面上吹乱。她恭顺的神情与眼中深刻的凛冽迥然不符。她淡淡道:“多谢娘娘垂爱。嫔妾还有事先行一步。”
我瞧她神色如常。以为她已放下了对玄清的伤心。心下稍稍安慰。嘱咐道:“斯人已逝。你多多保重自己。”
她原本沉静着面容。闻言不觉粲然一笑。露出细白如贝的牙齿。光艳四射。“这个自然。嫔妾是皇上的人。这条命矜贵保重。自是大有用处。”她倦倦打了个呵欠。呵气如兰。“长久沒去狮虎苑走走了。也不知嫔妾从前养的那几只豹子多大了。”
我颔首道:“你既有事。先去也好。”
她停一停。“方才嫔妾从仪元殿來。皇上道深秋合欢落尽惹人厌烦。已下旨将镂月开云馆上所有合欢尽数砍去。”
我心里狠狠震了一下。忧虑与悲凉齐齐涌上來。似十二月冰水漫过全身。终究。只是喟然一声叹息。“皇上连这些合欢都不肯留了。”
她轻轻一嗤。如烟眉宇间暗含迷茫与愁思。“那些合欢是王爷满五岁时先帝所赐。意在要王爷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那是玄清最当盛时的岁月。亦映照着玄凌的落寞与寡欢。是不被父亲所珍视的岁月。大约玄凌一生都不愿去触碰的回忆。
“皇上的旨意很对。人都不在了。何來岁岁合欢。砍了也好。”她不在意我微微惊愕的面容。目光轻轻在我面上一剜。不觉讥诮一笑。“嫔妾晓得娘娘说不出口。也不能说。所以替娘娘说了。”
我心中一松。依旧是娴静姿态。“说什么。”
她靠近我。语不传六耳。“那些合欢是你册淑妃那日他送你的贺礼。是不是。未免你夜夜为此心痛。嫔妾便道自己夜不安寐。要留合欢烹煮疗病。”她抚一抚心口。“还好。皇上同意了。要人把那些合欢移栽到嫔妾宫中。”
我深深凝眸。心底生出如水的温静安慰。“多谢你。”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曲水发簪上的银流苏沙沙地打在她光洁的额边。有清冷曲折的光泽。“嫔妾是不舍得那些合欢花。”她潋滟眉眼在我面上含嗔带怨一扫。倏然化作冷毒的利刃。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别轻易放过他。”
我问:“谁。”
她漫不经心一笑。旋即有柔和的光艳轻盈漫上面颊。“嫔妾是说。胡蕴蓉只被降为才人。未免太便宜了她。”
我悠然一笑。深深颔首。目送她曼步而去。直到她一脉青绿消失于深宫永巷枯叶委地的转角。偌大的紫奥城。繁华堆砌红颜天地。只余她一身凄寒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