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忍俊指指天空,又指指悬崖,笑道:“现在我们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是山崖的中间一块小小的拗地上不上不下,你总要想个办法上去,或想个法子下去呀。”
萧秋水这才想起,抬头一望,只见尽是悬崖峭壁,高耸人云,岩石尖巨,滑不留手,下望则仍是云雾茫茫,深不见底。
萧秋水这才明白邵流泪为何人到丹霞,而依然我不到草虫,若不是向这山崖一跃,是绝不会落在此地,若不到此地,亦得不到“草虫”和“铁心兰”,这真是一个奇遇啊。
但奇遇归奇遇,在这滑不留手的大峭壁中,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老死在这里,再好的功力也是没有用的。
铁星月和邱南顾居然没有死。
不过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爬出来的时候,满天星斗,两人见着对方,都以为是一个死人。
后来知道未死,又发现对方是一个血人。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两人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别人的血,溅到他们的身上、脸上、衣上、手上。
也有小部分是自己的血:铁星月鼻子被打扁了,眼睛给打肿了,嘴巴却给捶得像大白鲨,牙齿都龇了出来。
邱南顾也不好过,门牙少了两颗,眼睛被打得一圈又一圈,筋骨断了一根,屁股都烧焦了。
烧焦他屁股的是“火工”祖金殿。
要不是他立刻杀人,用敌人的鲜血来淋熄他臀部的火,他早都被烧死了。
他们俩都想不到对方还活着,更想不到自己也还活着,所以见到对方时,都吓了一跳。
然后两人彼此指着对方把腹狂笑起来,高兴到连痛楚也忘记了,兴奋到手足舞蹈:
“老铁,你还没死呀?!”
“妈的兔崽子,你还想咒死我啊!”
两人兴兴奋奋地指着对方的肩膀,又握着对方的手,直到彼此都痛不可忍,才松开了手,静了半晌,又急切地问起来:
“有没有看见左丘?”
“没有!马生根呢?”
“也没有,他老婆……”
“唐方呢?”
“……”
“我们对不起……”
“对不起老大……”
然后月亮升起,月眉儿弯弯,然而铁星月、邱南顾都垂下了头,缄默,没有说话。
良久,铁星月抬头,眸于在黑夜中发亮: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去浣花溪……纵然螳臂,也要挡车!”
邱南顾也毅然道:
“老大不在,我们更舍命也要去一趟。”
天色又黯下来了,一弯眉月,高高挂天上,显现出苍穹之高远…
萧秋水和宋明珠却在山坳的所在。
这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萧、宋等武功再好,也攀登不上去。
宋明珠说话了,在夭色微明间,萧秋水抬头,只觉烟雾弥漫,这山间的露气很浓,宋明珠明如秋水的双眸望定着他,悠悠道:
“你是浣花剑派的人?”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有许多的不了解。
“我是。”
宋明珠笑笑:“萧易人跟你怎样称呼?”
萧秋水道:“他是我哥哥。”
宋明珠“哦”了一声,不禁又“嘻”地一笑:
“你哥哥在武林中很有名气,却不料他弟弟竟那么傻呆。”
萧秋水脸红了一红,忽然想到唐方,长吸一口气,又想起生死不知的家人和兄弟,心头不禁凝重起来。
宋明珠也发觉了萧秋水脸上的异色,道:“怎么了?”
萧秋水忽然沉声道:“宋姑娘。”
宋明珠双眸如梦:“嗯?”
萧秋水轻咳了一声:“我是浣花萧家的人,而浣花剑派之所以有今天的急难,全系贵帮一手所赐……”
萧秋水说到这里,字字如剑锋:
“何况你杀劳九且伤吴财,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的事,在下是很对你不起,但到底没有毁了姑娘的名节……此后的事,咱们恩怨两分,姑娘若杀得了在下,尽杀无妨,我也没有怨怼可言……”
宋明珠听得脸色渐沉,雾气渐渐扩张,弥漫了夭地,萧秋水也看不清楚她。
“凭你的功力,也敢对我这样说话。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隔了一会,只听宋明珠悠悠他说:
“这十余年来,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敢对我这样说话……”
宋明珠是惧敬柳五的,但柳随风却从来不会跟女孩子冷言冷色过,要是必须,他宁愿杀了那女孩子,而下改变他的温柔潇洒。
至于李沉舟,是宋明珠的“帮主”,似父亦似兄,根本不似对萧秋水的那种感觉。
宋明珠本来在雾色中已缓缓自发譬取出了金钗,……终于又慢慢把金钗插入了乌发里去。
她不杀萧秋水,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
她还忽然讲了一句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
“要是柳五公子看见你和我共处在这里,你这一生休想有好活的了。”
柳随风心狠手辣,名通武林,知道权力帮的,无不知道权力帮中有这一号辣手人物,既是智囊,也是杀手,更是组织人材。江湖上没有人不怕他的。
萧秋水却回了一句连宋明珠都不敢说的话:
“我要有一天叫柳五知道,这纵然是个事实,但他只好认了!”
宋明珠脸色煞白,竟有三分酷似唐方愤怒时的样子:“谁说的!?”
萧秋水定定他说:
“我,萧秋水说的。”
一刹那,萧秋水又回到了乌江杀敌的雄风与气概,宋明珠揉揉眼睛,才不过一瞬间,萧秋水脸色发出一种正气之光,竟如雾气氤氲一般,跟适才那呆呆的形象,竟完全不同了。
宋明珠仿佛不认得这个人起来。
就在这时,“籁”地一响,一条长索垂了下来。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放下长索,难道是天放下来的?
萧、宋抬头望去,只见长索垂荡,高不见顶,真的好似系天庭上吊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