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内部不和,将有萧墙之变。”
青萍神色不虞,冷冷道:“越公子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知道其中血泪交缠。郡主昔日放弃争夺帝位,这是郡主的大义所在,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这一步若非英雄豪杰,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其后大陈初建,根基不稳,郡主并没有逞强逼迫朝廷,而是安民守边,不负社稷黎庶,可是杨威身为九五之尊,却趁人之危,无故讨伐,以至郡主心爱之人殒身,又勾结那无情无义的岳秋心,挑拨郡主父女亲情,挟持郡主义子罗承玉,逼迫郡主让步,越公子说得轻松,莫非只有郡主不顾父女情义,舍弃对罗将军的深情,忍看爱人的最后一点骨血牺牲才是大仁大义么?郡主若是这等枭雄人物,当初又何必舍弃帝位,甘心为朝廷藩篱呢?而且你凭什么以为郡主既然已经嫁入了皇室,就应该遵行什么三从四德,将幽冀王位双手奉上。朝廷无义,逼迫郡主下嫁,别说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就是换成了我,也断然不容朝廷的势力再度侵入幽冀,以致旧恨难偿,郁郁而终。九殿下虽然是郡主亲子,若他真是孝顺之人,就应该遵从母命,不要觊觎幽冀权势,否则他也不配做郡主的儿子。”说到此处,眉宇间已经露出峥嵘锋芒,颜色更是凛如冰雪。
青萍心潮澎湃之下,竟是负手而起,目光越过舷窗,只见窗外江水滔滔觉心中悲愤,宛若东流之水,无休无止。她性子传承自父母,既有父亲的纵情任性,也有母亲的刚烈果决,平日虽然是言笑晏晏,但对于在意的事和在意的人却从来看的比生命还重,火凤郡主对她来说虽然只是素未蒙面的传说人物,但是自从在师尊口中得知有关火凤郡主的点点滴滴之后,她早已经将那人当成了心中最崇敬的偶像,不论何人,都不能对其不敬,所以虽然现在她和子静还是在隐藏身份的时候,却也没有隐忍不言。
正在这时,身边青影一闪,有人递过一样东西来,青萍微微一怔,低头看去,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放着一具青黑色的六孔陶埙,形状如梨,古朴雅致,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十分可爱。青萍顺着那人手臂望去,果然看见杨宁那双幽深冰寒的凤目,只是那双眼睛除了平日惯见的温暖之外,还有几分深沉的痛楚,虽然被流光溢彩的眸子遮掩住了,但是以青萍对杨宁的了解,却知道此刻的杨宁心情也极不好受。青萍大事聪明,身边的小事却总是糊涂一些,至今也没有想过杨宁的身份会有什么问题,在她心目杨宁只是她至亲至近之人罢了,此刻虽然见杨宁神色悲伤,却只当他为自己难过,故此前来安慰自己。
心中了然之后,青萍再度检视手中的陶埙,只见这具陶埙不论是做工还是陶土上面的纹路都是十分精致,想来不是寻常匠人烧制,杨宁多半是因为昨日自己说过的要教他乐器,才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具陶埙来,幸好这陶埙吹奏起来的技巧颇为简单,而且自己也曾练习过几个月,否则可真要被这小子将了一军呢。不知怎么,望着杨宁呆愣的模样,青萍心中生出莫名的笑意,就连方才的悲愤之情也淡了许多。目光在陶埙上流连了片刻,突然甜甜一笑,也不走房门,身形如飞花柳絮一般从窗子掠出,杨宁毫不思索地随之而去。
两人到了船头之上,青萍立在风将陶埙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试了一下音色,便吹奏起来。风中立时响起凄婉幽深的曲调,听在耳中犹如秋风落叶,悲怆难言,那明亮凄婉的音色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一颗心都颤抖起来。
杨宁沉醉在埙声之心思却已经飞到了远处,方才青萍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不断的回响着,以前青萍从来不问自己的身世,现在要不要主动告诉青萍,自己就是火凤郡主的儿子,那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九殿下呢?就连青萍也不喜欢自己和罗承玉相争,如果青萍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会不会不再理会自己呢?越想越是难过,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可是自从他清醒过来之后,却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像从前那般漂泊无依,若是就连青萍也不再理会自己,那么自己纵然连成了盖世武功,就是将心中最为怀恨的罗承玉杀了,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正在他暗自伤感之时,一个温暖柔软的娇躯已经依偎在他胸前,杨宁低头望去,正看见青萍那双秋水明眸,四目对视,顷刻间仿佛已经说过了千言万语,那种温暖和柔情,让杨宁再难自已,忍不住从后面伸手将青萍紧紧抱住,凛冽的寒风之两人仿佛结成了一体,就连幽深凄凉的埙声中也仿佛隐隐透漏出烈火一般的热情。
杨宁和青萍两人在船头相依相偎,旁若无人,越仲卿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就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自己恐怕是上当了,这两人的神态举止过分亲密,哪里像是姐弟至亲,而且原本他们说是被兵灾所迫句族南迁,若真是如此,身受背井离乡之苦,这位许姑娘怎还会对火凤郡主如此崇敬,想到自己竟然上了这对少年男女的恶当加一颗心都沉沦在那花言巧语的少女身上,越仲卿恨不得将他们两人丢下江心,想到此处,越仲卿迈步就要向外走去,就是不忍这么做,也要将那两人痛责一番。
岂料他身形刚动,已经被两人紧紧扯住,回头一看,却是詹管事和小三,詹管事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目中隐忧重重,而小三却已经是满面惊慌,紧呀着牙关抱着自己的双腿,好像唯恐自己脱身出去一般。越仲卿心中一动,低声问小三道:“小三,你知道了什么?为何如此害怕?”
小三张口欲言,但是眼前不知怎么浮现出杨宁冷酷的眼神,虽然杨宁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他很清楚杨宁是不允许他泄露两人的身份的,如果他当真告诉了公子,只怕公子会有杀身之祸,在险些被春水堂所杀的时候,在他从痛苦中醒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甚至知道了杨宁的真正身份,他所流露出来的害怕也不过是单纯的畏惧,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杨宁魔帝的声名和手段。可是这一刻他当真害怕起来,整个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宁和青萍会突然不在意身份的泄漏,莫非他们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么?
虽然小三没有说话,但是詹管事和越仲卿都已经心有领悟,越仲卿只觉愤怒无比,詹管事却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他久经风霜,自然能够感觉到头上笼罩的阴云,但是从他对这对姐弟的印象来看,又感觉不到暴戾之气,左思右想,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所以他低声对越仲卿说道:“二公子不必担忧,我见这两人目正眸清,并非阴险深沉之人,或者任性纵情一些,绝非铁石心肠,二公子与他们无仇无怨,又曾经援手于他们二人,他们并非一定会痛下杀手,事已至此,公子不妨装作糊涂,和他们周旋下去,只要故作不知,未必没有生机,但是此刻却是万万不能再去得罪他们的。”
越仲卿毕竟秉性聪明,詹管事略一点拨他已经醒悟过来,方才不过是被激怒冲晕了头脑,此刻清醒过来自然明白当前的要务是将这两人好生送到地方,最好是好聚好散,他仔细将相遇之后的事情想了一遍,觉现在最危险的正是自己,如果自己方才没有猜错,那对少年男女不过是以姐弟名义相称,实际身份多半是一对小情侣。那么自己今日上午对那女子表露情意,只怕会犯了那少年的忌讳,而方才似乎自己又得罪了那女子,这样看来,当真是有危险的。略想了一想,他低声问詹管事道:“可能先下手为强?”
詹管事略一犹豫,道:“我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天下间有很多门派,武功可以成,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但是武功未必就比不过我,而且只见他们两人方才掠空而出的身法,转瞬即逝,毫无烟火之气,我恐怕就无法做到。”
越仲卿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小三道:“你也别隐瞒什么了,一旦他们平安离去,难道你还会隐瞒我么,如果不让你说出去,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既然那许青没有将你丢在彭泽,反而将你带了回来明他对你并无恶意,不会因为你向我透漏一些真相而震怒的。更何况,现在他们明显已经不想掩饰身份,你若是不说个明白,一旦我们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可就悔之晚矣了。”
小三听了觉得有理,既然越仲卿并不害怕,他也就不担心牵连到公子了,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盘托出,虽然他没有看见杨宁和柳天雕谈话,但是只凭那废园里面满地的尸体,就足以令他胆战心惊了,所以言语虽然清楚明白,但是语声却不免有些破碎惶恐。尽管如此,詹管事和越仲卿依旧听得如坠冰窟,尤其是越仲卿更是心中叫苦,怪不得那许姑娘拂袖而去,从岳阳楼一事,便可知道这位姑娘的倾向和性格,怪不得她竭力维护火凤郡主,想到此处,已经觉得前途渺茫。
杨宁距离船舱虽然很远,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到里面三人的谈话,只是更为专心聆听青萍的埙声,所以并没有可以留心,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听明白了**分。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他没有仗势欺人的打算,但是看到原本想要和自己争夺青萍好感的越仲卿如此惊慌,还是会令他忍不住开心的。
正在这时,江面上却突然传来一缕笛音,声如金石,高亢入云,江浪声声,笛声清越,却和青萍所吹奏的陶埙颇为合拍,杨宁虽然对音律一知半解,却颇能解曲中之意,这本是堪称当世第一琴师绿绮的评价,此刻杨宁也不负绿绮青眼,只听了片刻就已经脸色铁青,只因他听出了那吹笛之人中气充足,显然是高手名宿,而仓促加入的笛音不过片刻就已经和陶埙的旋律融为一体,无分彼此,而且原本略显过分悲戚单调的曲调也变得婉转低回起来,一声声仿佛可以透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