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居住的客院,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自己的大话可是已经说出去了,如果那边弄不妥可就麻烦了。
客院之内,依旧是太湖石的假山之上,依旧是那一座的凉亭,假山青石上仍有残雪痕迹,不过凉亭外面却已经笼罩上了层层锦障,挡住了秋风寒霜,原本裸露在寒风里面的木制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压住了三面似要飞扬的锦障,使得一丝寒风也透不进来,就是对着蜿蜒石阶的那一面,虽然没有帘幕,却也垂着帘幕,令人看不见亭子里面的景象。
亭子外面虽然是寒风瑟瑟,亭子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在亭子中央摆着一张低矮的枣木方桌,桌子旁边放着温酒的红泥小炉,炉上坐着敞口的铜制方爵,爵内用水温着一个白瓷酒瓶,软木的塞子隔绝不住清冽的酒香,随着水温的增高有一缕清甜微酸的梅子香气伴随着酒气挥开来,令人闻到就觉得心旷神怡。
青萍见火候已经足够,挽起袖子,露出一双如雪的皓腕,用湿布垫手提起酒壶,将壶中的酒液倒入两个白瓷酒盏里面,黄里透红的琼浆宛若琥珀一般透着淡淡幽香,闻起来已经令人心醉,青萍亲自将酒盏双手奉上道:“吴先生,花雕已经温好了,请先生品尝。”
吴澄微微一笑,黯淡的眸子似乎闪过欣悦的光彩,也不需试探,伸手接过酒盏,嗅了嗅甜中带酸的酒香,笑道:“青萍小姐亲自温的花雕,这世上有几人能够尝到,吴某愧领了。”说罢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花雕,略显苍白的容颜掠过一抹满足的神色。
青萍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昔日自己姐妹陪伴师尊清绝先生品酒的往事,吴澄喝酒的姿势神情,竟然和杜清绝极为相似,若非知道吴澄的确是个瞎子,而且两人容貌并不相同,只怕青萍都要生出疑心了。心中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青萍将另外一杯酒递给杨宁,四目相对,杨宁眼中掠过一缕柔情,青萍不由垂下螓,不知怎么,从昨日重逢之后,每当撞见杨宁的目光,她都觉得一阵心慌意乱。避开杨宁的目光,青萍转头看向吴澄,嫣然道:“吴先生,前日若非您援手相救,只怕子静纵然可以保住性命,也会功力受损女子感激不尽,大恩难以相谢,却因为先生位高权重,无以为报,思来想去,惟有以弟子礼侍奉先生,聊以报答先生的恩德于万一。”
吴澄闻言呵呵笑道:“青萍小姐言重了,你我双方渊源非浅,吴某与清绝先生昔日本是好友,子静公子与西门统领更有同门之谊,而且世子殿下和子静公子虽然有些误会,却也是一见如故,情同手足。昨日在下贸然出手不过是为了双方的情谊,哪里有什么恩惠可言?”
青萍听到此处不禁唇边露出一缕冷笑,虽然知道吴澄瞧不见,但是看见那双黯淡深沉的眸子,仍然转瞬逝去,正要敷衍过去,杨宁却已经一声冷哼,信手放下酒杯,那只白瓷酒杯悄无声息地嵌入了桌面,整个酒杯保持完好不和桌面严丝合缝,就连一个木渣都没有,毫无空隙。冷厉的目光在吴澄身上一掠而过,杨宁冷冷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西门凛,否则可别怪我对先生无礼。”
吴澄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想不到杨宁对西门凛的恨意如此之深,继而露出无奈的笑容,伸手在桌面一按,陷入桌面的酒杯竟然完好无损地缓缓升起,吴澄面上却若无其事,只是淡淡道:“不提就不提吧,其实不过是各为其主,子静又何必如此着恼,大不了将来在见面的时候,让西门统领给你赔礼就是,子静总要记着,无论如何,世子殿下和吴某对你可都是诚心一片,若非如此,练侍卫怎会有胆量将玉牌相赠呢?”
杨宁听到这里只觉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也似,虽然吴澄语气温和,可是他却明白其中深意不知几许,姑且不论练无痕的祸福还在这位凤台阁主和西门凛的一念之间,各为其主这四个字已经再清楚不过,自己若是不想和罗承玉为敌,就最好不要对西门凛的作为耿耿于怀,可是以他的性子,怎能忍受这样近乎威胁的暗示,按在桌面上的右手暗自出真气,令那酒杯再度缓缓沉下,口中却冷冷道:“练无痕也不过是罗承玉手中一柄刀罢了,他的生死祸福可不关我的事。”
吴澄笑意未减,手上真气暗暗加强道:“我欲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是练侍卫听见子静这番话,多半会后悔不迭吧。”
杨宁不甘示弱,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只是他的真气强上一分,吴澄的真气便也强上一分,而且那缕和自己针锋相对的真气不论是强弱还是性质竟然和自己十分相像,杨宁心中疑惑万分,瞥见吴澄淡然自若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动,蓦然收敛真气,果然顷刻之间,对面涌来的真气也如潮水一般消散无踪,这才知道,吴澄果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利用了某种移花接玉的心法将自己的真气纳为己用,然后反过来和自己相抗,只觉心中羞恼万分,耳中却传来一声脆响,那还有一半陷在桌子里面的瓷杯突然粉碎,杯中酒液迸溅出来,若非杨宁即使用衣袖挡住,只怕会被溅了一身,耳边听到吴澄善意的笑声,杨宁放下衣袖,脸上露出闷闷的神色。他知道酒杯是受不住真气压迫,早已经破碎,只不过在真气维持下才保持原状,如今真气一泄,立刻就支持不住了。
虽然看不到杨宁的神色,但是从微妙的气氛变化中也知道这少年大概快要恼羞成怒了,忍住笑意,吴澄道:“子静就不要嘴硬了,你若当真可以狠心到坐视练侍卫遭遇不幸,也就不是我心目中的子静了,你这孩子的心肠可是比世子殿下柔软多了,不过你放心吧,不管是我还是西门统领,都不会用自己人来威胁你的,若是这样做了,也就不是幽冀男儿了。好了,酒也喝了,你最担心的事情也有了答案,还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不妨现在说出来吧,在我面前也不要吞吞吐吐的,这可不是子静你的性子。”
杨宁和青萍交换了一个眼色,青萍笑道:“吴先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们想请吴先生答应,明日有一幅《簪花美人图》要出售,请吴先生看在子静面上不要插手,就把这个便宜让给别人。”
吴澄沉思了片刻,笑道:“是这幅画啊,想来也该出现了,我原本就在想,当日失踪的那批贡品里面,纯均剑和墨玉佛像已经露面,那么最珍贵的那幅《簪花美人图》也应该在集珍大会上出现才对,这幅画子静是想卖给豫王殿下还是唐仲海呢?想来雷剑云是不会买的,滇王殿下明显是对这次求婚并不看重,否则也不会派一个新进的属下去参加,所以雷剑云是万万不会有胆量付出重金买这幅画当作聘礼的。不过其实豫王或者唐仲海若真的得了手,与其将这幅画当作聘礼,还不如当作贡品送给当今的皇上呢。锦绣郡主毕竟是个女子,要她真心喜欢这幅画可就太难为她了,倒不如送给君王邀宠,才算是物尽其用。”
杨宁听他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回答,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着这个眼盲心明的男子,他总是觉得分外沉不住气,忍着怒意道:“你到底肯不肯,如果不答应就不要废话了。”
吴澄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肯的,我不是说过出售赃物的时候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么,我是不会介意双方都得益的好事的,世子殿下也不是喜欢美色的人,这幅画让给别人又何妨,不过听说那批贡品里面有一幅皇象的《急就章》,不知道子静肯转让给吴某么?”
杨宁有些茫然,青萍却是眼睛一亮,《急就章》是三国时候吴国的皇象根据启蒙书籍《急就篇》所写的章体字帖,既然吴澄对这幅字帖感兴趣,那么明天的那幅《兰亭集序》字帖,想必吴澄当真是势在必得,看来杨宁所猜测的果然不错,想要敲上一笔的话也有希望办到了,连忙回答道:“吴先生请放心,那篇《急就章》原本打算明天出售呢,虽然这幅字帖不如《兰亭集序》,但是也算是极为有名了,一会儿我去取来送给先生就是了。”
吴澄含笑点头,却不知道已经留下了一个破绽给人,其实他就是知道也未必放在心上,就是损失些银两,若能够得到杨宁的善意,对他来说也是得大于失。
酒阑人散之后,吴澄与邱生等人一起离去,虽然他和杨宁的会面并没有完全避开世人的耳目,可是即使在有心人的眼也多半以为这是杨宁和罗承玉之间想要和解的序曲,却不知道还涉及到集珍大会上的利益,有些时候,真正想要隐瞒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思,就会被外在的迷雾遮掩。
第二天的集珍大会,杨宁和青萍都参与了,果然如他们预想的一般,那幅《兰亭集序》,经历了一番争夺后,被吴澄以十二万两纹银买下。虽然这幅字帖堪称无价之宝,但是如果不是雷剑云和那位汉王府的少女连连出价,也不会到了这个数字,要不是其他人没有出手,只怕还会有更高的价格。雷剑云自然是按照青萍的安排故意竞价,他可不在意是否会引起盟友之间的纷争,不过另一个生力军,汉王府的那位小姑娘,除了有恶作剧的意图之外,却是在“偶然”遇到青萍之后,被她说服帮了这个忙。所以吴澄就在恍然不觉中落入了这个圈套,以致多花了数万两银子买下了《兰亭集序》,不过如果算上被吴澄勒索去的另外一幅字帖《急就章》,吴澄其实也不一定吃亏呢。
当然,这一日集珍大会的重头戏还是在那幅《簪花美人图》上,这幅名画的消息早已经被萧旒暗中透漏了出去,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根本没有可能购得这幅名画,但是谁都不想放弃这一个欣赏美人的机会,因此沧海厅内座无虚席,人来得多了,交易也就倍加兴盛,许多件古董字画,奇珍异宝都卖出了罕见的高价。直到日渐西沉的时候,萧旒才亲自宣布将要出售《簪花美人图》。
两名侍女当着众宾客的面用清水净手之后,才从盛着画卷的檀木匣子里取出画轴,举在半空,缓缓拉开,当一个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肖像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沧海厅中不时出惊呼声和吸气声,这里面的客人多半都是男子,纵然是不爱书画,又哪里能够拒绝美女的诱惑,尤其是这幅画圣绘制的工笔仕女图上,每个人物都是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缩小了的影像,怎不令这些人神魂动摇。当这幅《簪花美人图》全部展开的时候,即使是最不会鉴赏书画的俗人,也已经相信了这是画圣的作品,即使不是,能够绘制出这样的画卷,也算得上是画圣一流的人物了。
萧旒很会把握时机,他等待了片刻,直到下面传来的声浪渐渐平息下来,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清醒,这才朗声道:“这幅《簪花美人图》是稀世珍品,底价二十万两,有意者可以出价,每次加价五千两,因为诸位手头上可能一时拿不出真金白银,所以货主同意可以用实物抵偿部分金银,不过货主有言在先,只接受田地庄园或者店铺作坊,不要难以变现的珠宝古董,万某可以代为裁决是否接受这样的出价。”
听到萧旒提出的要求,许多人脸上都漏出释然之色,虽然在这里出现的都是富可敌国的人物,可是他们的大部分产业都是不能随便动用的,所以如果要拿出真金白银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这幅《簪花美人图》底价就要二十万两,那么至少也要卖出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银子,除了少数人之外,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立刻拿出来的,萧旒提出这样的条件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以往多半可以用珠宝抵偿部分货价,今次这位货主却只要真正具备价值的产业,可见是一位不可小看的务实人物。
不过这些自然不会引起众人的兴趣,几乎是在他们的催促开始了一场堪称**的拍卖,几乎是在萧旒话音刚落的瞬间,有一个低矮的胖子就已经敲响了金钟。杨宁目光一闪,已经掠到那人身上,只觉那人虽然矮胖,但是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气息悠长,举手抬足更有凛然之威,不由目光稍作停留。青萍早已经在事先看过了萧旒提供的宾客名单,这一次可不是两眼一抹黑了,见杨宁对他留意,对照这人形貌和席位,略一思索,便低声道:“他是南闽巨商郑畏之,据闻南闽八成以上的茶叶都是通过他手上的茶行出售的,在南闽财势仅在俞家之下,两家多有相争,一直想要介入南闽的盐业和海运,不过被俞家打压,现在也只能和别人一样谋些蝇头小利,不过私底下的消息,这人身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持,不是朝廷就是唐家,多半就是为了争夺南闽的控制权去的。不过现在看来多半是杨家的人,要不然怎么会主动相争呢,或许是那位豫王殿下表面上答应了你,实际上又不甘心,这才叫别人出面竞价吧。”
两人说话之时,有许多人已经开始纷纷竞价,不过片刻,已经到了二十四万两的高价,不过这些人几乎都是各地的富商,有的来自关有的来自洛阳,还有的来自幽冀,或者来自湘鄂,有的甚至就是金陵本地的豪富,还有一些产业遍布各地的富商也参与了进来,而豫王杨钧、殿中将军战恽、越国公之子唐仲海和岳阳剑派的少主雷剑云这四个理所当然应该出价的人都是冷眼旁观,尤其是昨天在密室里表现得垂涎三尺的唐仲海,分外显得漫不经心,令知情者不禁生出疑虑。青萍尤其觉得不安,要知道大部分的计划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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