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牵挂的境况要好上百倍,故而杨宁虽然暗自腹诽,却是没有多少怨气,只是思绪回转之间,竟是无端想到,虽然师尊可能当真不知道贺楼启的另外一重身份,然而师祖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么?
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却已经听到贺楼启答道:“恩师他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本座便是宣领,这却是无可考证了,我当年遇见西门的时候,交手之际曾经旁敲侧击,约略得知,他老人家数年前便已经鹤驾西游。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本座那时心中虽然三分悲痛,却也有七分欢喜,要知道本座一身武功,大半得自恩师传授,这世上能够看出本座武功源流的,除了恩师之外再无第二人,恩师故世之后,本座便无所忌惮,只是念着他老人家待我的恩义,终究是放了你师父一马。要不然他已落败,却还要护着那个郡主,本座便是毒伤发作,也能取了他的性命,中原少了一位宗师,总是件好事,只是我已对不住恩师在先,哪里还忍心让师门断了传承。”
杨宁心下诧异,他可没有恍惚之间将心思说出口,怎么贺楼启竟仿佛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般。见杨宁神色震动,贺楼启却是微微一笑,道:“看来本座猜得不错,你果然是这样想法,只是,无论恩师知也不知,他老人家已经辞世,自是不会揭破本座身份来历,子静,你还未曾应承本座,是否从今尔后,这世上再无宣领其人?”
杨宁知道再也无法敷衍,到了这时,他心里已经想得明白,贺楼启口口声声要他承诺,不过是为了断绝日后的隐患,须知即便是贺楼启自创绝学,传授弟子门人的也非是武道宗心法,然而追根溯源,却毕竟还是圣门一脉,自己迟早会承继武道宗宗主之位,便有了清洗门户的权责。
若是贺楼启尚在,自然可以庇护门人,然而两人年纪相差了将近四十岁,即便贺楼启未曾身中绝毒,再过三十年,自己仍是春秋正盛,贺楼启却必然已是垂垂老矣,到时候自己若是当真要杀尽擎天宫弟子贺楼启又能如何?就是想要趁着自己身在草原而行未雨绸缪之事,却也要揣度一番,能不能将自己留下,毕竟若是自己一心逃走,即便是贺楼启,也无法阻拦的。贺楼启不惜国师之尊,与自己私下相见,甚至不惜胁恩以报,为的不过是对弟子族人的一片拳拳心意。
深深望了贺楼启一眼,杨宁终是淡淡道:“现任宗主还是家师,弟子自然无法替家师主张,然而晚辈答应,不会向任何人揭破前辈的另外一重身份,宣领其人,早已不存在这世上,贺楼启乃是戎人国师,胡戎两族共尊的擎天玉柱,自然与圣门全无瓜葛,只是武道宗绝学不能流传于外,若是世上还有人懂得本宗绝不外传的武学心法,晚辈身为承继道统之人,却是万万不能容许的!”
这样的要求,贺楼启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觉得为难,他蓦然转身,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神色更是如释重负,目光炯炯地看向杨宁,举起了右掌,以他的身份经历,竟然会如此情绪外漏,杨宁心中不禁暗自叹息,只是既然已经了做出了决定,他也没有反悔的打算,当下举掌相迎,两人原本出身同门,又都是精擅掌法,暗夜之中,两只手掌竟是一般莹洁如玉,仿佛熠熠生光,啪”三声击掌,就此定下誓约。
恰在这时,山下那原本足以指示方向的微弱火光,竟是蓦然熄灭,天地之间顿时一片黑暗,贺楼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道:“咱们出来也许多时候了,想必下面的木柴已经用完了,这就回去吧。”不知怎么,虽已达成了心中所愿,贺楼启内心深处,却是怅然若失,仿佛失去的不是无形的狂抬,而是一生一时都难以忘怀的温暖翼护,然而事已至此,夫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