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明白了”。赵兴突然开口打断了周邦彦地话。他指着对方头顶的小蓝帽说:“一赐乐业不就是以色列嘛。你们是以色列犹太人,头顶上戴的是犹太帽----难怪我那么熟悉。你们做礼拜的教堂叫做西那高噶----不就是锡安山么。你们是以色列人。”
锡安山是耶路撒冷老城外的一座小山,这里是大卫城地原址,在赞美诗中,“锡安”是耶路撒冷乃至整个圣地的同义词。
赵兴突然吟诵起一自己听过的犹太歌:“在巴比伦河畔,
我们坐下,想起她,
想起她,就止不住泪,啊锡安!
岸畔的杨柳,
挂起我们的琴,
因为监工想听个曲儿,
那些掳掠我们的人要取乐:
来,给我们唱一支锡安的歌!
啊,沦落于异国,
叫我们如何唱耶和华的歌?”
这是一赞美诗,赵兴曾在圣诞节时偶尔听过教堂唱诗班吟唱。当时教堂唱诗班唱的是现代汉语,所以他唱得是现代汉语歌。
他吟诵完毕,那些犹太人有点呆,他们很茫然,似乎不明白赵兴说什么。
其实,赵兴地猜测是对的,这些人确实是犹太人----中国犹太人。但他们离开以色列那片土地已经很悠久了,现代考察现,这群犹太人甚至连犹太人后续新定的节日都不知晓。
据称,这支犹太人是在大卫王神庙被毁之后,逃出巴勒斯坦的。现代考古现,他们或许现在巴比伦做了数千年的奴隶,而后花了数百年逃到南亚,又花了数百年迁往中国。
犹太人是一个凝聚力极强的民族,再过一千年后,当犹太人重新建国时,那些离开民族源地,在异域漂流数千年的部族相继返国----无论他们身处何地,无论他们所处地环境多么恶劣,多么令人难以生存,数千年过后,他们仍没有丢失自己的信仰。
但唯独一支迁徙的部族例外:因为这支部族不幸迁移到了中国。
在世界各地上百万只迁移部族中,这支迁移到中国的犹太部落绝无仅有地、永远没能回归祖地,而现代考古现,他们离开巴勒斯坦后,在巴比伦、在南亚孤岛地时候。还与散居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有交流,但到了中国,他们跟外面的世界再无交流。
连犹太这么强凝聚力地古怪民族,都没能抵抗住中国随后生的几次“民族融合”,彻底地消失在中国地土地上,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民族战乱多么频繁。而中国犹太人的闭塞也说明:即使在大宋这样地商业社会,古代中国与外界的信息交流也几乎为零。
由于这支民族最终消失。所以赵兴从不知道犹太人曾跋涉到这么远的地方,他见到对方对自己地所唱的赞美诗全无反应,暗自叹息一声----其实那诗还有后半句“若是我忘了你,耶路撒冷,
愿我的右手萎缩!
愿我的舌头黏在上腭。
若是我没有思念你,
没有眷恋着耶路撒冷,
胜似我最大的欢愉……”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遗忘,有时也是种幸福。
赵兴招手请对方进入亭内,重新合拢了马车屏风,和颜悦色地询问:“三位,你们找我如此迫切,有什么事?”
三个人当中。李维思是为,而“李维”实际上是犹太的部族长“利韦”的音译,到中国后改汉姓为“李”。这位李维掀起袍子,从袍下拿出了一块厚厚的布,他望了眼周围,现亭中没其他人,才单手举起这匹布递给赵兴。
那是一块帆布----原来他们献上的西洋布就是帆布。
赵兴仔细看完那块布后。他将这块布紧紧抓在手里,抬眼看向面前的三名犹太人。
犹太佬果然不愧为精明之誉,赵兴观看那块布时的神态变化,能瞒过在场的几位傻书生。能瞒过擅于察言观色的廖小小,却没瞒过对面地李维思,他的唇角浮出一丝微笑,开口说:“一百多年前,我们向皇帝陛下进献过这种布。但随后。朝廷官员认为这种布又厚又硬,做不成衣服。没丝毫用处……今日,我总算找见知道它的人了。”
“换什么?”赵兴一碰到交易的事,马上露出了商人嘴脸。他目光灼灼,兴奋的眼睛都红了。
“布----大官人正在京城四处兜售印染的四色布,京城的布坊都快被你压垮了,我们希望大官人给我们分销权,让我们共同经销四色布。”
李维思跟别人谈“分销权”,别人可能不懂,但赵兴明白,不过他要地更多:“我听说犹太人都精于算术,我需要大量的数学老师,大量的账房先生,你们能提供多少人?”
周邦彦摇着头叹息着,他没有想到赵兴刚才还像一个文采斐然的大诗人,现在就市侩地像一名小贩。对面的李格非倒是带着微笑冷眼旁观,廖正一比较木讷,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反常。
周邦式年轻气盛,他脑子里面全是刚才的胡姬艳舞,人虽坐到那,心已经飞到马车上,频频张望胡姬所乘的马车,压根没注意这里的谈话。
廖小小与宋小娘子则低眉顺眼,看赵兴捋胳膊挽袖,摆出一副寸步不让地态度与对方进行商业谈判,又看到周邦彦一副失落地模样,廖小小嘴一抿,提起酒壶替众人斟酒,宋小娘子则望着赵兴,一边偷笑,一边伸手帮廖小小照应。
“我们一赐乐业十七姓,总共一千余户,会算账的有一百个人----成年、未婚配、还没有职业地一百多人”,李维思回答。
“还有这种帆布,你们提供技术,我提供人手与场地,利润三七开,你三我七,销售方面---各显神通吧”,赵兴继续要求。
“三七开,这个比例可以----大官人还能提供什么?”
“一百多人的就业,难道还不够吗……好吧,我再加一点砝码----我在杭州有一片荒地,你们十七姓可以部分迁居到我的地盘……还不够,那么我再加一本《圣经》如何?从锡安山带回来的新圣经。
我有一条商路,可以通往耶路撒冷。或我再替你们找一位拉比,我到耶路撒冷给你们找一位……这总够了吧?”
赵兴提到“拉比”这个词时,李维思的眼睛猛的一下子瞪的仿佛牛眼----这说明刚才这厮压根是在装相,他明白赵兴说的什么,他明白“以色列”与“犹太”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也明白“锡安”意味着什么!
“好,这个条件足够沉重了!我们什么也可以不要,只要拉比。不过,我要申明:我们一赐乐业人可以做奴隶---我们迁居到你的土地上,你可以剥夺我们的自由、我们的尊严、我们的生命,但不能剥夺我们的信仰。
我们背井离乡,七海流浪,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只剩下信仰。俗世可以让我们屈服,但我们的灵魂属于上帝!这是恒久的约定!”
“我尊重你们的信仰,迁居到我的土地上后,我允许你们建设教堂,信仰自己的神灵----大宋是个信仰自由的国度,你们可以保留自己的信仰。如果你们给我服役满十五年,我可以把你们居住的土地送给你们,地契上写上你们的名字,但你们仍可在我的庇护下,在大宋的土地上信仰耶和华!”
“耶和华”这个名字终于使这群犹太人的泪流满面,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用赵兴听不懂的语言嚎啕着,话中反复提到“拉比”这个词,赵兴猜测,他们是在欢呼:“我们会有新拉比了!”
赵兴不知道,他们还在说:“我们有应许之地了!我们有新领主了,他不会把我们当奴隶,他知道我们的大卫王,尊重我们的信仰……”
在廖小小的劝慰下,周邦彦那里几杯烈酒下去,除赵兴外,其余在场的人都已经薰薰然,他们浑没注意这场谈话。他们不知道,自己当时见证了一段历史。
若干年后,当赵兴最困苦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背离了这个“叛贼”,唯独“一赐乐业”人,他们哪怕吃糠咽菜,哪怕被围困于绝地,哪怕十死无生、明日无望,仍在默默地为赵兴打理后勤,管理产业。他们宁肯饿死,也不触动属于赵兴一根草---即使后根本没给他们薪水。
世人惊叹于“一赐乐业”人的理财能力,也都在纳闷:为什么出任何代价,都引诱不动一位“一赐乐业”人离开那名“叛贼”----原本,当时在场的四名太学生能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们压根没注意这场谈话。
或说:他们当时虽在现场,却不理解赵兴他们在说什么,理解不了这场谈话的意义!
周邦彦的记忆只到了这里,“一赐乐业”人拥抱在一起哭喊时,他已经醉了。等他醒来,现自己已回到城里----不,是回到相国寺码头,一艘独特的海鳅舟摇晃着,正在驶离岸边。没等周邦彦询问,一个老钻进船来,向他咧嘴一笑:“周太学,小老儿焦触。兴哥儿安排你坐这条船,我们直驶庐州,太学可以到庐州码头再下船。”
没有船能直驶庐州,因为到庐州走水路,要到瓜洲拐向长江,在无为军辖内逆濡须水进入巢湖,穿过巢湖再逆流进入淝水……焦触所说的“直驶”,意味着这船需要拐来拐去,绕很大一个***。
周邦彦感念赵兴的仗义,禁不住整整衣冠,向东稽。
这时,赵兴正进入苏轼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