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我瞧着这些藩钱都簇新,好像以前从没用过。难道那传闻果真?”
苏轼有点难堪。他还没有想出解释的话,赵兴插嘴:“子由公,朝廷对于藩钱的事有定论了吗?”
赵兴这种称呼,是普通人对官员的尊称,苏辙点点头,回答:“离人不是外人,你可以直接呼我为三丈……藩钱的事情,政事堂已经议过了:我大宋每年流出铜钱无数。近日这些藩钱反向流入,朝廷虽没有铸息。但我大宋却不需要费一丝力气,白得这无数银钱,便由它吧。
近日,高丽使臣即将入京,文相公已经决定:见面时,只字不提藩钱。这就是朝廷的态度。”
“丈”是宋代对长的尊称。“三”是苏辙的排行。赵兴不记地苏轼有兄长,但怎么苏辙自称“三丈”,而苏轼反被唤作“二丈”。不过,这是细节,赵兴无心追究。他一派天真的问:“三丈,朝廷以前为什么禁止宋钱流出?”
苏辙一笑:“我大宋铜钱本不够使,再流入诸边藩国,这岂不是我们铸钱他们使,白便宜了他们……赵兴地表情更天真了,他又问:“这些宋钱流入藩国,是有人带过去,然后白送给那些藩国吗?”
苏辙被呛了一下。他耐心的解释:“当然不是,商人们重利,他们带我宋钱去诸藩,只想贩货盈利。”
“既然我宋钱运到藩国不是白给。而是买了藩国的东西回来,为什么要禁止铜钱流出?”赵兴继续天真的问。
苏辙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位家资雄厚的著名海商还不清楚货币运营的道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但赵兴显然有自己地主见。他的看法彻底将苏辙说懵了。
“既然我大宋铜钱因为铸造精美,深受诸藩国欢迎。那么,何必限制我大宋商人在诸藩国使用宋钱?诸藩国农民一年辛苦----种的粮食,织出的布、造的瓷器养地马,只要我大宋花一把铜钱,就能全买回来,如此一来,只要我们不禁铜钱流去,藩国百姓不成了为我大宋生产吗?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朝中诸公为何看不清呢?
藩国喜用宋钱,这对我大宋简直是天赐其财,我大宋钱在诸藩国越值钱,我们就能用很少的钱,买回藩国百姓一年的辛劳,甚至让藩国户部为我大宋数钱---铜钱这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用一堆铜钱换回我们急需的战马、粮草、布匹……天予不取,何其蠢也!
我听说京东东路地力紧张的厉害,连岩石都裸露了。那里人多地少,地力耗尽以至百姓穷困,现在既然有这些藩钱流入,我们何必禁止铜钱流出?不如把这些藩钱收集一下,让京东东路无地农民都来铸钱生息,而后用这批铜钱去西夏、去辽国、去交趾去高丽倭国,买光他们的战马,买光他们的粮食,这岂不比种地合算?”
赵兴说地这番话,其实是“货币战争”的道理,可惜即使苏辙这样的会计学鼻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他先想到的还是眼前地藩钱问题:“如此说来,这批藩钱的流入,也是对我朝不利……”
赵兴被噎的昏,他耐下心来,向苏辙解释这批藩钱有何不同:“这是纯铜的铜钱,我猜这批铜钱不是藩国朝廷出面做得,而是种个人行为。必是有个掌握铜矿的人,他想把铜直接变为钱、变成现金装进兜里,所以想出这等办法。
因为向我大宋直接输入铜锭,可能藩国朝廷会限制,加上铜锭换钱还要倒一次手,变现度太慢,环节过多,所以他直接铸成伪宋钱。这样,藩国看在大宋地脸面上,不好禁止。
可这对我大宋有好处呀,单把这批纯铜钱融了,添加铅锡铸成新钱,我大宋就能白得一笔铸息,两个藩钱流入,我大宋就能翻造出三枚宋钱,如果我大宋再不禁自己地铜钱流出,那么两枚藩钱进来,在我大宋打个滚,我们会滚出更多的藩钱,去藩国购物,相教之下,谁得利?”
苏辙被赵兴地新颖理论所吸引,他思考片刻,又问:”你说的可能是个猜测,我大宋何以得知这是藩国朝廷所为,还是藩人个人所为。”
“很简单----我是海商,对海外状况清楚,所以我做如此猜测。朝廷要想确认这点,派两三个商人出去,记录一下藩钱在藩国出现的日期,与在我大宋出现的日期一核对,马上就清楚了。
如果此事是藩国朝廷所为,那藩钱必先出现于藩国,而且要流通一段时间,才能流入宋商之手。如果相反,它直接流入大宋,藩国内部反而不见,那只能是藩国有人现了铜矿,却不肯让国王知道……
不过,调查到这儿就该终止了。因我大宋官员言行无忌,万一在勾栏瓦舍中将这消息透露给藩国,让藩国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我大宋反断了一项入息……”
“不查了”,苏辙断然说:“我信得过离人,既然离人猜测这是藩人私自行为,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事情一上政事堂,怎会保住秘密?不谈了,我只将这事私下里与要紧人员说说,今后离人切记守口……嗯,再谈谈你说的宋钱开禁的事,我们只谈这个!”
剩下的时间,苏辙都在与赵兴讨论货币学理论,倒把苏轼晾在了一边。等夜色朦胧时,苏轼准备叫外卖招待赵兴,但赵兴却起身告辞:“明天还有半场婚礼,老师,我需先回府收拾一下……我答应送遁儿一匹马,老师去挑一下。”
“无妨,童大官说你的马都不错,随意哪匹都成”,苏轼不客气地回答。苏遁还小,这马实际上的使用只能是苏轼。
望着赵兴的背影,苏辙轻轻问:“你曾说:程氏私下里说他是武侯遗徒?……把你那篇秘而不宣的《刺牛》给我看看!他今日所谈,匪夷所思却句句在理,有机会我倒真想看看武侯遗书都写得什么。啊,兄长好福气,此人定不是池中之物。”
苏轼摇头:“看今日情形,他对科举极不上心,恐怕此人无意仕途,存心做个豪商……可惜了,我等须想个法子,勿使其留恋于江湖,窜于草莽之间。”
赵兴回到府邸,府中的人都喜气洋洋,先期回家的倭女又来那迎接的一套,连胡姬也齐声向赵兴道贺。只是秦观、陈师道那几人跑的不见影子,后院里唯陈还在,他还正按赵兴的交代,猛练砍草席的本领。砍断的草席扔了满院子都是,金不二则在他旁边指点。“我听说,你的船今天返回杭州了,打算三五日回航,顺便接回源业平----有这事吗?”陈问。
赵兴仰脸看了看朦胧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