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他上前。那军医只得硬着头皮为容情止血——止了血也没有用。谢芳菲见他皱眉摇头,又急又怕,冷飕飕的威胁说:“容情若有什么……,你也不用活了。”谢芳菲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无理霸道,草菅人命的话。那军医惊恐的看着谢芳菲,脸色大变。
谢芳菲没有再理会其他人,用手抬起容情的头抱在怀里,挨着他的脸摩挲着,眼泪滴在容情的嘴唇上,哽咽说:“容情,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我们还要——”说不下去,她自己一口气先卡在胸口里,出不来,进不去。心口里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喉咙里还堵着一块。容情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谢芳菲,无比的专注,海一样的深情,似乎是世界的尽头,就这样燃烧他剩余的生命。心里也知道是最后一次,所以要看清楚,一丝不漏,死也不能忘。气息越来越弱,撑着气,最后用唇语无声的说:“芳菲,你没事就好。哦,哦,芳菲,芳菲……”伸出血迹斑斑的右手想要摸她的头,一如往常。还没有提起来,颓然的垂下了。缓缓的闭上眼睛,脸容平静,似乎没有什么遗憾。谢芳菲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身体掌不住,猛的咳嗽起来,涨的满脸通红,青筋尽现,浑身滚烫。咳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泪,止都止不住,从胸口里带出血丝。气短胸闷,一阵头晕目眩,连受两重致命的打击,早就受不住,昏死过去。
明月心早被万箭穿心,死状极其凄惨。直挺挺睁眼倒在地上,到死仍然不敢置信的看着飞身替谢芳菲挡弹的容情,至死还含着恨。众人吃惊的看着事情急转而下,望着横倒在容情身上的谢芳菲默然无语。吕僧珍端坐在马背上,抬眼看着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到处是死亡,到处是鲜血。喊杀声仍然没有停止,战争还在继续。寒风吹着旗帜,哗哗的响,触耳惊心。一声凄惨的鸟叫声蓦地划过横空,失了魂一样窜上高空。他蹬腿下马,一步一步走到谢芳菲面前,沉重缓慢,伸手抱起她,昏了也好。就这样昏迷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就在吕僧珍等人誓死保住江陵的时候,萧衍所率领的联军已经攻占了建康周围的京口,广陵,瓜步,破墩,琅邪,新亭,东府诸城。建康凭借优越的地理形势,没有高且坚固的城墙,对联军已经够不成威胁。大势所趋,天下,已经是萧衍的天下。
谢芳菲梦中行走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中,什么人都没有,一切静的可怕。前面的黑暗处鬼蜮阴森,一丛一丛深不见底的黑影,将天和地连接在一起,混沌一片,像是一团杂糅在一起的黑布。谢芳菲梦里觉得她自己行走在盘古还未开天辟地的懵懂里,跌跌撞撞什么都分不清楚,沉沦颓废的惊心动魄。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她倒希望这个天地还是古老蛮荒,什么都没有的好。没有开头,也就没有结束。她似乎永远都走不出这片黑暗,也不愿走出。暗影丛生,鬼魅魍魉的世界里,浑浑噩噩,就要习以为常,融为一体。遥远的漆黑里忽然传来“姐姐”的呼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近在耳边。谢芳菲还有未了的心事,像银针扎在心口里,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缕无形的线牵扯着她,不得不回来。
谢芳菲悠悠醒转,胸腔里总算还吊着一口气。吕僧珍一直守护在她床前,看见她醒过来,起身倒了杯水给她,平静的说:“芳菲,容情已经死了。”谢芳菲心如刀绞,绞的骨头都要碎了。吕僧珍继续说:“江陵这一战,死了两万五千士兵,尸骨还堆在城外。重伤残废者达四万之众,没有足够的军医和药品。无辜牵连而死的老百姓达十万之众。芳菲,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谢芳菲心如死灰,没有表情。
吕僧珍看着她,神情坚毅,双目沉静,说:“活下来的人是用无数的尸骨换回来的。能够万幸的活下来,就要好好的活。”谢芳菲抬头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半天才说:“我想见见容情。”吕僧珍轻声说:“你昏迷多日。我已经派人将他的遗体运回武当。”叹一口气说:“相见不如不见,徒惹伤痛。他,他也不希望你伤了身体。他走的很好,你放心。”谢芳菲将头转到另一边,吕僧珍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沉默了一会,说:“夫人派人来接你去雍州静养。”谢芳菲恍若未闻,憋着气,握紧手,不见就能不痛?更痛,痛彻心扉。她愧对容情,一直,从开始到结束。她没有脸见他。可是容情,容情一定希望自己见他最后一面。她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一点点都来不及。
谢芳菲一路病着前往雍州。路上几个大夫轮流照看,依然低烧不退,昏迷不醒,噩梦连连,整天出无意识的呓语,神情狰狞。睡梦里到处是残缺的片段,血腥的,恐怖的,惊心的,无边的火光,无边的冷和黑,没有一丝的光和热。一连病了好几个月。从寒飕飕的冬天病到**的春天。大夫在一边大松一口气,说:“能挨到了现在,性命已经无忧。”她似乎在赌气。既然死不成,病总可以吧。将心底的自我厌恨连着绵延时日的病痛一起泄出来。
病了多久,就冷了多久。也不是全无意识,房间里总有许多人来来回回的走动,一拨又一拨,低着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心更烦,想喝止却说不出话,有什么卡住声音似的。空气里到处都是药味,塞的鼻子呼吸难受。病好的更慢。忽然有一天,谢芳菲闻到空气中柔软的香甜味,身上感觉到和煦的轻风,有光有热,有生命的气息。沉重酸涩的眼皮终于睁开来。
丁令光正命丫鬟将南面的窗户打开通风。一春的热闹霎时间全部涌进这个寒冷阴暗的房间。一手抱着婴孩,一手将刚从院子里摘来的杏花插在瓶子里。转过身,眼睛一亮,惊喜的说:“芳菲,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谢芳菲似乎没有知觉,茫然无措,呆呆的看着她。丁令光愣了一下,心里叹气。随即微笑坐在她身边,将手中的孩子递到她眼前,笑说:“芳菲,你看他多可爱。”谢芳菲仍然没有说话。
丁令光直直看着她,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说:“芳菲,你还有小文,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小文,小文天天吵着要你。这么小的孩子,瘦了一圈,看着都心疼。”命人将小文带进来。小文见到清醒过来的谢芳菲,兴奋的手舞足蹈,连滚带爬的跑到她身边,连身叫着“姐姐,姐姐”。一刻不停的黏着她。谢芳菲转头看着眼圈深陷下去的小文,眼睛慢慢的湿润。伸手抱住他,抚摩着他的脸。半天,抬眼看着丁令光,指着她怀中的婴孩问:“真的很可爱,像你多一点。他叫什么名字?”丁令光笑说:“叫萧统,好不好听?”谢芳菲微微点头。
微雨燕双飞,春意阑珊。谢芳菲的病渐渐的有了起色。丁令光照例过来叮嘱她好好养病,莫要胡思乱想之类。再养,再养,她也是遍体鳞伤,身体上的,心口里的。结不了疤,也好不了。永远腐烂,没有止境。谢芳菲漠然的坐在窗前,看着霏霏的细雨,心思早已飘远,不知停留在哪个角落里。屋檐下偶尔滴下一两滴雨水,寂静的时间里,听在耳内,分外清晰。
谢芳菲站起来,拿起一把伞,推门走了出去。沿着雍州的外城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春雨微寒,打在身上,久了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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