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繁甲城,随着那些支撑它白日运转的人们一起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熟睡时软软沉入床单的肌体,在昏暗中微微一起一伏。
林三酒走在回荡着平稳呼吸声的窄道间,为八头德和种青殿后。
从不知哪里的城墙后,传来了旖旎摇摆的音乐声;窗间一阵阵暧昧变换的光色里,敲击着不知是谁的舞步;偶尔从头上开阔的一片夜空里,少年少女压低了笑声,踩着滑板一跃而过——就像是繁甲城恍惚做的梦。
天窗落下的夜色浅淡,好像也被人身上的热气给捂软乎了;在这么安静平和的夜里,很难想象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从一处窗户旁往外看了几眼,外头不知多少层黑漆漆的城墙,沿山坡漫延铺展出去,一时甚至看不出来繁甲城边缘在哪。
繁甲城人每夜都可以睡在这么多同伴之间,一定很安心吧?即使有人失踪了,也感觉不到气氛收紧。
巡逻了快两个小时,不管是林三酒的直觉还是意识力,都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走的时间长了,连八头德都渐渐放松了警惕——确实什么事也没有,有时还能遇见深夜不睡的人,轻声和他们打招呼。
“还在巡逻吗?”
一个女人倚在窗口抽着烟,烟雾吞吐中,让林三酒一时看不清她到底是个进化者还是普通人。“你比贵和可操心多了,贵和除了收税,都不管事。”
八头德客气了两句。
“我不知道你想要证明什么。”她碾掉了烟头,丢向了窗外。是个进化者。“我们天天住在这里的人,不也什么都没发现吗?要我看,大概那个流言是真的。你花钱雇人、夜夜巡逻,是因为不愿意承认么?”
八头德不想多说的样子,僵着一张脸走了过去;等种青走到她身前时,却停脚问道:“什么流言?”
那女人轻轻一笑,余烟和浅纹从眼角一起散开了。她看了种青几眼,显然不愿意多说,只低声对他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瘦瘦矮矮的年轻男孩。你别死了啊,不然多遗憾。”
种青摇了摇头。前方八头德也停下脚、转过身,似乎要催促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走的样子;种青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问道:“你也察觉不对了吧?”
林三酒没说话。
她要找到礼包和余渊,所以为此冒任何险都是值得的。
“你怀疑的目标,果然根本不是堕落种,”种青对着八头德,低声说道:“如果你担心的是堕落种,那我们在繁甲城深处巡逻有什么用呢,与它们能爬上来的外沿也离得太远了。我在繁甲城住了几天,确实听过一些流言……”
八头德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窗边的女人慢慢地直起了腰;谁都能感觉到,他们因为警惕而绷紧了身体——在那一刻,“陷阱”二字蓦然从林三酒脑海中划了过去。
她是在一个瞬间之后意识到的:他们二人此时的目光,正紧紧地盯在自己与种青身后的什么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