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凄凉。
他死后几天,他的后妻回来了,要求分房产。
根本没有人跟她争。而他的这场悲剧,就更加深刻刺目。
这些往事都是我妈零零星星的告诉我的,并不刻意,有时候在我剩了饭教育我要节约的时候说一点儿,有时候在我跟姥姥顶撞了之后批评我的时候说一点儿,有时候就是饭桌上随口聊起来解闷儿的故事。
而每一次说到最后,我妈都会用:“要好好孝顺姥姥。”或者“看你姥姥多坚强”为收尾。
我前面二十年对我姥姥的认识,就是“强大”二字可以概括。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败她,包括命运。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什么东西击垮。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她的形象在我妈和姨妈不断的复述中,变得犹如神话一般。神是掌控一切的,怎么可能被击倒?
可是她并不是神话。她只是一个经历了坎坷的命运的老人。
我忘了这一点,我妈、我姨妈、我舅舅都忘了这一点。他们把自己的母亲当作不败之神,他们看她一直神采奕奕、身强体健。
他们没有注意到她的一些细微的变化,没有发现她体力的衰减,也没有发现她胃口变得不如从前,他们没有发现的这些种种的细微改变,终于汇集成了巨石,一次性的重重的砸了下来。
我坐上最近的一班高铁,一个半小时以后就到了天津,打车直接到了天津环湖医院。
天津环湖医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脑专科医院,我妈哭哭啼啼的告诉我,幸好是在天津,直接就接到环湖医院,在别的地方恐怕这会儿人就已经不在了。
所有人都在哭,我舅舅一个大男人,也坐在那里沉默的掉眼泪。
就我大姨比较冷静,只是眼圈泛着红,过来跟我和我表哥讲了病情。
果然是不容乐观。
人脑的四根主血管,姥姥已经有三根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堵塞萎缩坏死了,只剩下最后一根承担着脑部供血,而现在又被血栓堵住了。
我抽泣着问:“三根血管坏死,就没有一点儿征兆吗?体检呢?都没做过体检吗?”
我舅舅懊悔的回答,体检没有脑部ct这一项,血管并不是一下子坏死的,是一点一点长年累月的结果,不细心根本发现不了。
我们一家人在走廊里站成一团,围着姥姥的临时病床哭哭啼啼。偶尔往来的护士,好心提醒我们声音要轻一些。
当天医院的床位全满,姥姥只能安置在走廊上加设的临时病床上。好在简单处理之后,就要推进手术室,而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又马不停蹄的进了重症监护室。
当晚,一纸病危递到面前,医生说:“我们尽力,你们要做好准备。”
我舅舅签了字,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呆愣的站在我妈旁边,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是一片空白。我妈抱着我哭,我顺着她的背,语气坚定的说:“没事儿,我觉得我姥姥肯定没事儿。”
我也不知道我面对病危通知,是怎么还能如此的自信。
我只是觉得,我姥姥不应该被疾病打败,那样就太丢面儿了,对不起她的神话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