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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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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散了,众人仍旧玩闹到深夜。

    回家时,唐纳言坐在车上,疲惫地阖上双眼,往后靠了靠。

    庄齐坐在他左手边,眼珠往身旁一转,又飞快地望向窗外。

    在她对哥哥的频频偷看里,这一套动作重复过太多遍,已形成新的的脑神经回路,成为肌肉记忆。

    再想看他,也不会超过三秒钟。

    车子开动以后,唐纳言拧松了脖间的领带,他说:“小齐,今天累了吧?”

    她摇头:“吃吃饭,说说话,偶尔一两次嘛,不累。”

    唐纳言笑:“那一整个晚上了,怎么都不见你主动和哥哥说话,平时不是很多问题?”

    车厢内光影徘徊,庄齐双手交在一起,叠放在膝盖上。

    在哥哥面前,她就是一个搽了胭脂也遮不住心事的小姑娘。

    可她应该怎么回答?

    因为哥哥觉得她嫁人好,所以今晚不想理哥哥了。

    庄齐尖细的指甲抓了抓手背。

    她说:“今天练了一下午口译,嗓子疼。”

    过了会儿,唐纳言笑着淡嗤了声:“是吗?”

    庄齐这才抬起头看他,她问:“那哥哥觉得呢?”

    唐纳言也转过去:“我觉得......你对我这位家长的意见,好像越来越大了。”

    “没有。”她心虚的眼神别开,声音很低:“我对你没意见。”

    就算有,也是对她自己的意见。

    从不敢看哥哥开始,这份自我斗争已做得太久,不晓得哪一天就要坏事。

    唐纳言听清后,唇边的笑意反而更浓。

    他嗯了声:“听起来就不像是没有的样子。”

    “......”

    到家后,庄齐先一步下了车。

    闻着空气里浅淡的花香,她才感觉松了口气。

    她换了鞋子,站在客厅里对唐纳言说:“那我先上去休息了,晚安。”

    “好。”唐纳言点了一下头:“早点睡。”

    庄齐回了房间,脱下身上腻了一天的长裙。

    今天很热,但她一直待在空调里,没出什么汗。

    至于反手摸到的,她后背上新沁出的水珠,都是在车上太紧张的缘故。

    她洗完澡,披着轻软的丝质睡袍,走到床边坐下。

    庄齐伸手一摸,食指微微用了点力气,从最底下一层的上侧,掰下一本诗集。

    这本《深歌集》她珍藏了多年。

    高二那年的暑假,哥哥临时去马德里出差,庄齐不想自己待在家,请他一定要捎上个小尾巴,为此央求了哥哥好几天。

    那个时候她还很会作闹,把哥哥当成唯一的亲人,撒娇打滚都不在话下的。

    而哥哥呢,一向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面对她的死缠烂打,只沉稳地嘱咐了句——“去了不许乱跑”,就命她去收拾东西了。

    哥哥白天开会,庄齐就在秘书的陪同下,背着包去酒店外面逛。

    夏季的丽池公园绿树成荫,她在露天书市里一排淡蓝色的摊位中,翻到了这本发黄的诗集,读了两页就决定要买下来。

    庄齐胡乱翻了两下,里面掉出一片干枯的树叶来,她从地毯上捡起来看。

    那是一片已经被挤压得很薄的七角枫,婴儿手掌般的大小。

    哥哥特意为她从栖霞山上长途跋涉带回来的。

    放在庄齐手上小小的,火红一团。夜灯下,她像在观赏自己那颗枯萎褪色的心,痛苦与心酸都那么明亮昭彰。

    在这片树叶的背后,用黑色水性笔写着两行字:

    「不要哥哥怜悯我,要哥哥非常爱我。

    最好,也不要他像爱妹妹一样地爱。」

    庄齐的唇边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

    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哥哥,一刻也不能失去他时,她还不像现在这么绝望。

    惊讶之余,她以为她仍可以行使小女孩的特权,至少能够做梦。

    所以她才会在某个难眠的深夜里,伏在书案边,写下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盼头总不会是一下子就消失的。

    在成年累月的犹豫踌躇中,它一点点的,从一团跳动的焰苗,燃在她的心里,渐渐火势大到燎原,最后将她烧成了一把灰,无望地灭在盆里。

    只因哥哥看起来,是那么冷静克制、沉稳持重,事事都讲究分寸。

    他是这一座座四方楼中,最先一个把自己锁在道德高墙内的。

    就算大院里的人全都反叛起来,哥哥也不会。

    没看多久,庄齐就把枫叶塞回了诗集里。

    她拧灭了台灯,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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