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龄没再说什么走了下去。
应该很坚实的台阶我在走着时也觉得象是踩着柔软的棉絮。好容易下了城只见路恭行骑在马上也不下马一脸惶急道:“楚将军祈烈出事了!”
“什么?”
我象是被针扎了一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惊道:“怎么了?”
“他被人告藏着一个女俘却不肯交出。现在君侯已命锐步营捉拿他他带着那个女子逃到了张先生的营帐绑了张先生还用一辆天火飞龙车来威胁君侯。”
我只觉象被当头打了一棒头嗡嗡地响不禁一阵晕眩。祈烈在破城时也找了个女子我也知道的当初我还见过一次。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那不正是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么?
“现在呢?我去我马上去。”
我语无伦次地看着周围。龙鳞军的马匹现在一匹也没有了难道我走着去么?我正在茫然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上来和我合乘一骑吧。”
我看了看他他的马倒还不是太虚弱坐两人走上一两里路总行的。我点点头道:“好吧。”
我走到他的马上以前觉得很简单的上马动作我也做得惊险万分摇摇欲坠。在刚要跳上马背时我一晃差点摔下来路恭行一把拉住我才免得让我摔个四脚朝天。
跳上路恭行的马我扭头对坐在一边的金千石道:“金将军这里由你负责万不可出差错。”
这些天的蛇人攻势越来越凶我有点害怕我不在时恰好有蛇人攻来。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其实也不用设想。真要出了这样的事那也可以说一切都完了用不着武侯责罚蛇人一定可以把所有人全部消灭干净的。
路恭行在马上仍是很稳健。他虽然已经瘦了一圈但驭马之术却丝毫未减当初之精。我坐在他身后都觉不出有什么颠簸。我道:“路将军小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帐中有个女子藏着他将那女子打扮成亲兵模样还不叫她出来。哪知昨天被人告君侯大怒之下要将他擒下。哪知他竟然持刀反抗你也知道前锋营的人都不想搅进去。”
我心中更是有如火烧。路恭行带着我拐了几个弯从一条小路拐了进去。我道:“那是去哪里?”
“那是张龙友的营帐。君侯专门划出这一块地来的由五百兵守卫给张先生试火器。小烈不知怎么知道的这里逃了进来捉住了张先生。楚将军君侯已怒不可遏只怕……”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这时也已到了。
里面是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中有几座营帐都是用些零零碎碎的篱笆这类拦了拦。那是张龙友呆的地方了吧?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和别的参军一样都是住在武侯边上的呢看来武侯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了。
但这时也不是想这些时候。现在足有五六百士兵围着当中的帐篷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手持长枪作势要冲而在这支队伍后面坐在一张大椅上的正是武侯。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跳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前叫道:“君侯!君侯!”
一到武侯跟前我猛地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君侯大人请……请君侯准我去说服那人。”
武侯看了看我道:“他是继你为前锋五营百夫长的人么?”
“君侯明鉴。”
他哼了一声道:“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你也不出来但也视同叛逆一般格杀。楚将军你可要仔细。”
我一阵气苦道:“末将领会得。”
武侯搞这么大阵势也是为了杀鸡给猴子看。军中不少人将女子藏在帐中不交武侯对这些人手段极狠若有真凭实据那女子当场斩杀本人也要痛责五十棍后降为普通士兵。但即使是这等铁腕手段仍有不少人隐慝女俘不肯交出。如果照此惯例祈烈是必死无疑了。
我站起身向那帐篷走去。
张龙友的帐篷尤为高大。我站到门帘前高声道:“小烈!小烈!你在里面么?”
祈烈哽咽地声音传了出来:“将军!真的是你?”
我道:“当然是我。我能进来么?”
我正要进去却忽然听得祈烈叫道:“将军快出去!”我一愕道:“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别人进来小烈你不信我了么?”
我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那是张龙友常用的东西吧。祈烈手持长刀眼上都是泪水用刀指着坐在一边的张龙友。一个女子站在他身边脸上也满是惊恐不安张龙友倒是神定气闲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水见我进来还向我点头示意。
一见我进来祈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把刀对准了我。
我道:“小烈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把刀对着我可是手却在不停颤抖。好半晌他“哇”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将军他们要杀了阿菁。将军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们逃出去吧我不要打仗了我只想好好地过过日子。”
阿菁就是那个女子吧。我看了看那个女子心头隐隐地一痛。那个阿菁依稀也有些象是苏纹月的样子年纪外貌都差不多。祈烈满心希望地看着我大概盼望着我能想出什么妙计。他对我有种不切实际的崇敬好象我什么都办得到。
我叹了口气道:“小烈你想过没有你这样除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外又有什么用?”
他一定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看了看那女子忽然哭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把阿菁交出去。”
我一咬牙道:“小烈!你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难道忘了么?”
“可是将军你自己也说过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也说过军令如山同样乱命有所不从所以你一直看不惯我们屠城。难道现在这般杀人食肉的惨事你反倒看得过去?”
我皱起了眉几乎不敢回答他的话。我该如何对他说呢?告诉他我其实也是胆怯的人就算反对最终仍然只得照做。可这么说出口祈烈一定也不要听的。
“小烈现在城中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不如此定会全军覆没。何况”我迟疑了一下几乎有点不敢再说下去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何况你也并不是看不惯这等惨事才做这事只不过因为要把你喜欢的女子夺走才一时冲动。”
这些话象也在揭我心口的疮疤。现在我的心也在滴血吧?
祈烈也有点呆了。他一时冲动一定也有种近于殉道的自豪感。可是我的话却把他这点自豪也打掉了现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还有张先生以前外面的那么多士兵。若你真的放出了那天火飞龙车岂不是救了一人又害了那么多人?那又有什么意义?”
祈烈的手一松刀落了下来人也跪倒在地。这时门帘一下被挑开锐步营的人冲了进来祈烈却象没有反应一样。锐步营的人上前一把扭住祈烈另有人一把拖住那个女子马上又退出营帐。
他们在做这些事时我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对祈烈说的话同样刺痛了我的心甚至让我更加地痛苦刚才我都在害怕自己会连话也说不完便不支倒地。
调匀了呼吸我刚迈得一步眼里已泪水涌出。张龙友在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我向他漠然行了个礼也走了出去。
祈烈和那女子已被揪着跪在武侯跟前。我走过去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武侯笑了笑道:“楚将军你治军如铁令下如山真有古大将之风。”
我仍没有抬头道:“君侯末将不敢。末将只求君侯一件事。”
“什么事?”
“祈烈做出这等事是我以前教导无方罪责难逃。我愿承担祈烈应受之责望君侯恩准。”
武侯没说什么。那也没有先例而且万一祈烈要被杀的话难道我也要被杀么?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明知武侯不会真的责罚我不过是以退为进让他不至于斩杀祈烈。
祈烈忽然猛地跳了起来边上的锐步营惊叫一声大鹰小鹰也抽刀在手踏上一步只道祈烈会冲上前来。但祈烈却从腰间抽出一柄小腰刀一刀刺向那个女子的背心。那女子没说什么话马上软软地躺下。
武侯微微一笑道:“祈将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来你该受重责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从权……”
不等武侯说出从权如何祈烈凄然一笑道:“不必了。”
他的小腰刀一刀拔出那女子背心还带着血痕便一下刺入自己心口。我惊叫道:“小烈……”刚要起身但哪里来得及。等我扑到他身边时他已软软倒下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我叫道:“小烈你怎么这么傻?”
祈烈的眼睛已然无神茫茫然道:“将军你……说过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的话也没说完人已仆倒在那女子的身上。两人身上的血不断涌出在地上合成一滩缓缓地向低处流去。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半晌有人扶住了我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路恭行。听到他的声音我才醒悟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凄然一笑道:“路将军大概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丈夫吧。”
路恭行也没有回答我此时也已没什么话可以说。
又开始下雨了细细的雨丝飘上我的脸来冷得象是许多根冰做的小针。祈烈和那个女子死去的地方还留着点血迹已经有些干了。雨丝打在上面象一块宝石般闪闪亮又象在燃烧。